薄霧散去，天方亮。

人來人往的市場裡，是絡繹不絕的叫賣聲。

隻是這裡叫賣的不是早飯，也不是什麼生活用具，而是在叫賣人口。

這裡就和買菜一樣，早上才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隻因許多“好貨”都是連夜送來，賣家會急于在第一時間脫手。

就像是買一個心儀的物件，你想要極滿意的，那你就不僅僅是要多逛，還需要在“好貨”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拿下，以免被人挑走。

好貨可不等人。

在這裡，所有的“貨”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買賣，沒有固定攤位。

生意做大的會有自己的固定檔口，而在這裡來的絕大多數都是個人販賣，隻是偶爾才有“貨”。

商販像是賣菜一樣，把“貨”擺在邊讓客人挑選，隻在“貨”的旁立上一塊牌子、标上價錢，看上的給錢就行。

在這裡做買賣，并沒有官府制式所承認的的賣身契。

隻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貨兩訖，無需手續。

譬如現在的街邊。

一男人将自己面前的“貨”往前一推。

他大力拍打着身側被綁起來的男人露出來的緊實胸肌：“我的‘貨’年輕力壯、一身功夫、特别能打，買來當家丁最為合适！都來看看啊~”

一人牽着繩頭一拉，險些将繩結另一端被綁着手腕、看起來十分柔弱的女子，扯到地上：“面容姣好，身段妖娆，最适合買來放在屋裡伺候，這位爺要瞧瞧嗎？”

說着賣家就用兩指擡起女子的下巴，左右轉動以展示，方便讓面前的客人看清楚“貨物”的樣貌，便于挑選。

賣林子風的大漢卻沒有叫賣，甚至牌子都沒立。

他隻是在林子風面前的地上，用碳灰劃了幾道子，寫下一個自認合理的價格，就在一旁椅子上補起覺來。

和周遭比起來實在是過于随意。

林子風此刻的氣色，看起來已然好了很多。

要知道，為了讓他在今天的賣場上看起來狀态好些，那日他被抓之後，兩人牙看他狀态不太對勁，還給他請了個大夫。

林子風原以為，上一世他是餓極了沒有吃的，自己下水抓魚不慎落水才生了好幾日的病。

可被大夫診治之後他才知道，他哪裡是因為落水，分明就是因着他那個名義上的哥哥，在他喝的水裡摻了劣質蒙汗藥。

上一世若不是他當時僥幸被人所救，他那日應當就溺死在那條小河裡了。

兩人牙子在給他請了大夫之後很着急，生怕他在路上再生一次病，于是沒日沒夜的趕路。

林子風作為他們的“貨物”唯一的任務就是養好自己。

所以，他在馬車上除了吃就是睡。

也許是平日他在養父母家實在是夥食不好，在馬車上分明隻幾日的時間，還生生将他臉上養出了些肉來。

相比于他，那兩個人牙子則是絲毫不敢停歇，換着人片刻不停的駕着馬車。

馬兒換了一匹又一匹，眼下都透着青黑。

昨晚林子風依舊睡了一整晚，直到了這裡才被叫醒。

身體無礙，他心思就活絡起來。

畢竟哪怕是經曆過兩世，他也沒有見過這人市。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周圍，自以為掩藏得很好。

殊不知他這東瞅瞅西看看的行為，在一衆面無表情垂着頭的“貨物”裡，是多麼的引人注目。

市場上，不同的人在不同攤位前駐足，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林子風這“一件”。

不遠處街口。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和一看起來似十七八歲、一身冷清的少年并肩而立。

要知道來這地方的幾乎都是些管事打扮，亦或者江湖人，臉上無一不是世故和精明。

無論是老人還是少年，看起來都與這裡格格不入。

“就在這兒挑一個吧，小黃芪要回去娶媳婦了，”老人在旁邊碎碎念着，“小當歸最遲過了這個冬天也要下山去。”

見少年沒有動靜，老人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老頭兒我不管，今兒個必須帶一個人回去，我這把老骨頭是熬不動了，可不能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少年淡漠着臉，似乎對這裡的“貨物”都不太感興趣。

老人自顧自的說着往前走，嘴裡念叨着：“得買個手腳勤快的、年輕的，若是能識得草藥就更好了……”

久久不見徒弟動靜，老人背着手往前踱的步子一頓。

他回頭，就見身後的少年駐足，視線短暫的停在一處。

雖然是極短的停留，卻還是被眼尖的老人留意到。

他順着對方先前視線停留的地方看去，就瞧見一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正睜着一雙圓眼，絲毫沒有自己是“貨物”的自覺，正湊旁邊攤位同是“貨物”的人攀談。

少年腿邊一隻幼兔正在奮力的撞他的腿，他卻絲毫不查，隻單方面和旁人攀談，得不到回應也似聊得興起。

倒是有趣。

老頭小胡子一翹，眼珠一轉，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原來徒兒你喜歡這樣漂亮的，難得有你看上的，師傅今兒個那是必得滿足你。”

少年聞言冷淡的看過來。

老頭卻早已動作極快的朝着那攤位而去。

可不能被人捷足先登了。

而對面那小少年，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引起買家的注意。

這裡對林子風來說實在是新鮮，所以，林子風雖是被作為物品在在這販賣，卻也阻擋不了他的好奇。

他打量着身邊這一起被作為“貨物”買賣，還被讨價還價，卻一臉面無表情的人。

原就是挨着的攤位，兩人間隔幾步的距離。

林子風慢慢移動過去，朝對方道：“這人看起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就不掙紮一下？”

面無表情的人終于微微偏頭，面色怪異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此時，一道聲音卻在林子風頭頂響起，聲音陰柔：“20兩？”

仰在椅子上看似熟睡的男人立刻睜開了眼睛：“新鮮的，從内到外都是幹淨的，好貨不講價。”

林子風這才回過神來。

這是在說他？

什麼叫新鮮的，什麼又是幹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