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紅色官袍的北裡臉色詭異地看着兩個坐在牢門邊聊得起勁的兩人。
“北裡?”阿若臉色一喜,連忙站了起來。
北裡朝她點點頭,拿鑰匙開了隔壁的牢門,扶起蹒跚的老人家,“走吧。”
“诶?你要帶他去哪裡?”阿若記得聽人說過,在大牢裡被忽然帶走的都是準備要……
“當然是,那個。”北裡有點吞吐,臉色算不上好。
阿若心下咯噔,眼眶忽然泛紅。
“沒事沒事,”老人家看出了阿若的意思,笑呵呵地安撫道,“這是憐我年老,準備了好的房間呢。”
當她真是娃兒嗎?阿若雙手抓着牢房欄杆,臉上毫不掩飾擔憂,卻不知道說什麼。老人背着北裡朝她眨眨眼,竟有一絲笑意。
這就是年紀大的人才會有的灑脫嗎?他竟然從容赴死!阿若咬着唇,抽了抽鼻子。這境界……她自愧不如。
“帶走吧。”北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一眼,指揮身後的官差扶着老人離開。
“北裡,他不是真的……那個吧?”阿若忐忑地問,“這老人家人看着挺好的,是犯了什麼事嗎?”
“他……”北裡一言難盡,沒好氣地抱手,“你現在是擔心别人的時候嗎?想想自己的處境好嗎?”
她的處境?阿若瞪大圓眸,一臉的無辜純良。
“你可知道,那白勇的賭坊就是之前失嬰案的窩藏地,我們就是接到線報白勇把偷來的嬰兒藏在賭坊,才會去圍剿的。沒想到鬧了一出……之前我們追人的時候在街上被人攔了路已經讓白勇跑過一次了,這次又……難怪大人這般生氣。”北裡也不知道阿若怎麼這般倒黴,這次若真是賭就算了,偏偏跟失嬰案拉上關系。
卧槽,猛虎寨的人都淪落到偷嬰兒的地步了?
阿若憤慨了,山賊她可以接受,但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人販子,早知道這樣她就直接把白勇拖下來了。
“北裡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我真的隻是為了拿回長生他娘的遺物才去那裡的……”阿若雙手抓着鐵欄,委屈巴巴地道。
她已經把來龍去脈都交代了,隻是隐去了看到金钗故意借機撲過去的意外,隻說是在賭坊找回了發钗,轉而咬死案子的嫌疑來據理力争。“你們大人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抓我啊,我偷嬰兒該幹嘛,我又沒婚嫁又不是不能生……”
事到如今,阿若是死都不能讓他們知道白勇跟她有那麼一點解釋不清的關系。
“好了好了,我一定會向大人禀明一切的。你先别慌,這裡應該有誤會的。”北裡是信她的,外頭彩心已經第一時間找上門說了前因後果,跟她說的沒差,而且金钗也還别在她發上。
看這丫頭都慌得胡言亂語,雙目發紅一副要哭的可憐樣子,北裡隻好安慰道“我們大人為人公正,絕不會冤枉了你的。”
就怕他覺得她不冤枉!
阿若有苦難言,隻能眼巴巴地望着他,暗暗發誓要是平安出去她再也不收北裡的早點錢。
想到自家大人的冷臉,北裡有點疑惑,“阿若,你以前見過我們大人?”
阿若一頓,旋即果斷地道,“不可能,我沒見過。”
“真的?”盡管她表情無辜純良,北裡久在刑部,擅長觀人于微,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毫無頭緒。就算有異,她跟自家大人能有交集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你覺得你家大人,如果打過交道會那麼容易忘記嗎?”好歹是能比過京中一大半姑娘的顔值,秀美清雅,尤其那雙眸子,淩厲帶冷,配上那挺拔的身姿,還有那開打時狠厲利落的手法。别說,還真是有點眼熟……
一個念頭無端地閃出來,阿若搖搖頭,果斷把所有可能性抛掉,“反正我沒認識這樣的人物,北裡,我想要回家……”
“你當刑部是客棧啊?看到這鐵欄沒,一般官牢都是木欄而已。剛沒聽到那邊的慘叫嗎?這京城誰不知道刑部審訊有多嚴酷,大人最是精于此道,從來沒有他問不出的内情。”北裡有心要提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你是說,剛剛那些慘叫是你們大人弄的?”阿若想起剛來時的各種慘叫聲,有點難以置信,“看你們大人長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手段這般……狠絕。”
這下,她更不可能把前情說出來,絕對不能!
“所以知足吧,要不是我們,你就被拖去另一邊刑訊。真這樣,笞杖、立枷、掉柴……哪個你受得了?”
原來老人家說的那個現世閻羅是這樣來的呀。阿若咬了咬唇,巴巴地望着他。
“大恩大德,來世定必結草攜環以報。不過北裡,你們大人是當朝的來俊臣嗎?我不用審都願意全招的啊。”阿若堅持她是個良好市民,最樂意警民合作什麼的。
“又瞎說,當心被人聽到。”北裡正色道,大人是他所信服之人,即使是玩笑也不可污蔑。
“徐大哥不是說你家大人明察秋毫,心如磐石不受任何挑釁,對官民也沒偏見,斷案如神,絕不委屈任何一個無罪之人,最是公正嚴謹,按法行事,任何正義的詞兒放他身上都合适嗎?這怎麼貨不對闆呢。” 鼓着腮,阿若對那個老實憨厚的徐天之前的話有些微詞。
“誰讓你剛好撞上這事?大人也是覺得你有嫌疑才帶你回來。”北裡知道阿若不可能跟這個案子相關,所以才多番關照。
才怪,阿若就不信她能有什麼嫌疑。
“你說,你們大人是不是童年,嗯,我是說幼時過得很苦,或者受過什麼重傷之類?又或者被人騙得很慘所以性情大變?”不然怎麼性格這麼扭曲?阿若摸着下巴很疑惑地問。
“怎麼會?我們大人出自京中,母親更是侯府大族,又是獨子,自幼便受到重視和栽培……至于受傷,大人武功高強,身邊又有得力之人,雖偶有受傷,但重傷卻是不可能的。”北裡疑惑她的疑惑。
“哎喲,家庭幸福,童年順利,少年得志,都能養成這種性子,估計真的是天生不讨喜。”阿若遺憾地搖搖頭,這就沒救了。
北裡見她越說越離譜,忍不住提醒了句,“阿若,你沒聽過隔牆有耳嗎?再這樣口無遮攔,我也保不了你。”
她也不看看,這裡還是刑部,她就這樣非議刑部的長官。北裡搖搖頭,隻覺得她當真是天真,不知人間險惡。
“那我什麼時候能走?”阿若識趣地換個問題。她也知道自己算是幸運了,要是去的是大理寺或者京兆尹那些地方,估計隻能等着彩心拿着全部身家來贖了。對了,老人家說那邊的牢房環境還不怎樣。
北裡安慰道,“反正等大人忙完了,我們就找機會替你求情。不過現在都宵禁了,大概你要在這裡過一夜。”
阿若欲哭無淚,隻能點點頭。
北裡看她委屈的樣子,失笑搖搖頭離開,打算找人給她添個被子。剛轉角就遇到一身紅袍頭戴烏紗帽的蘇子銳與徐天在讨論案情,連忙施禮,“大人。”
“今日那白勇,你怎麼看。”蘇子銳點點頭,問起案情。當日他被攔下,正是北裡尋機會跟了上去。
“确實就是當日的賊人,武功不弱,尤擅輕功。而且,我們後來發現賭坊後面有幾條密道,分别通往城外和集市,甚是可疑。”北裡詳細說起了賭坊後的密道,也是這樣當時才花了些時間追上白勇與阿若。
蘇子銳點點頭,想起兩次都因同一人而丢了嫌疑犯,眼神微冷。
“對了,大人,今天被帶回來的那名女子,屬下已經問過,确無嫌疑。”北裡等了一會沒收到上司進一步的命令,尋思着說起另一件事。
“既然已問清,便放了吧。我刑部也不是客棧,不收留無謂之人。”蘇子銳随意擺擺手。
“那就好。估計她也是怕了的。”徐天神情一松,憨厚的臉上有了點笑意。
“怎的?你們認識她?”蘇子銳難得問了句,“今日已見你們對她頗為關照。”
“是的,她每天都在鳳仙橋頭那邊賣早點,我們幾個也常光顧。大人,她就一小丫頭,最是怕事,平日都安安分分的。這次怕是有什麼誤會,我們都問過了,本是替人去賭坊那邊取回被偷掉的物品,确實跟那白堂主等人都無關。”徐天老實地道。他本人也有閨女,對阿若和彩心這兩個年紀跟他閨女差不多卻早早在外頭自力更生的姑娘也有點恻隐之心。
怕事?安分?挑眉,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蘇子銳揚眉,勾唇淡淡諷笑,方才那乖巧的樣子,居然還能騙過他的得力下屬。
“咳咳,大人,那丫頭性子有點……跳脫,但人不壞。”比起老實人徐天,北裡比較清楚那兩個丫頭的性格,她兩人就是日常乖巧而已。
“若無其他,明日便可以走。隻是徐都尉,我們查案審訊,當以證據為準,不能讓私交影響判斷。”蘇子銳意有所指。
“是,卑職明白。”兩人施禮應道。
蘇子銳看了兩人一眼,沒再多說,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