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拼盡全力也無法反抗,那雙粗糙的手扯開身上的衣服……
如同将死之人般,所有事情走馬觀花般掠過。
他天資聰敏,卻頑劣反叛,自視甚高,向來肆意妄為,哪怕淪落到這個地方也不曾折損傲骨。隻是沒想到一次大意,竟讓人算計至此。
惡心的呼吸嗤呼在胸膛,粗粝摩擦着他的皮膚……手腳劇痛下已無力掙紮,少年黝黑的眸子逐漸失神,死盯着屋頂的橫梁也慢慢化為一片的黑暗,所有觀感關閉,在強大的現實面前失去了所有尊嚴。
嘭的一下,壓在他身上的壯漢驟然倒下,探向他衣内的手也無力地垂在身側。
嘭的一下,溫熱腥臭的液體順着身上的人滴落在少年精緻的鎖骨。
空洞的瞳孔微顫,視線以内上方的橫梁再度清晰。
“起來呀,愣着幹嘛?”
又清又脆的嗓音從身側傳來,仿佛來自虛無的遠方。一雙冰涼的小手攀扯他淩亂的衣襟,力度非常小。
少年僵硬地扭過頭,小女孩兒粉嫩的小臉一片死白,已是驚駭至極的樣子,唯那雙漆黑如夜空的圓眸卻清醒冷靜,與她外表極不協調。
“别發呆,他很快就要醒過來了!”小女孩兒聲音顫抖得厲害,像是發現自己力氣不足,索性爬上桌子以腿使力踢開壓倒在少年身上的男人。
小女孩兒踢了好一會,男人才勉強倒往一邊,少年張大嘴,猛地呼吸,所有理智回籠,顫抖着半爬起來。
“看什麼,趕緊幫忙啊!”小女孩兒像是怕極了,手一直在顫抖,連聲音也不穩,語調卻詭異地平靜,“我腿,腿軟……”
原本盡失的力氣如打開穴道般恢複,少年眼底掠過陰狠,手腳并用狠狠地把身上的壯漢踢翻于地。
砸在地上的人吃痛哼了兩聲,有醒過來的迹象。
“糟糕!”小女孩兒手快地扯過少年打開的衣襟,“你個蠢貨,要弄醒他好成事嗎?”
嘭的一下,一張凳子砸在男人後腦。兩人探頭,頭發淩亂一身血污披頭散發的小男孩從床下爬出半個身子,一雙眸子瞪得老大,幾欲發狂。
“這都什麼破事!”小女孩兒狠狠咬了一記嘴唇,痛楚讓她恢複了點力氣,扯着少年往窗邊走,“快,你快走!”
被推坐上窗沿的少年終于反應過來,小女孩兒是在救他。來不及反應,他反手抓着她冰涼發抖的手,“我要殺了他!”
從來沒人能這般侮辱他,不把這人抽筋扒皮,怎消他心頭之恨?
少年眼底跳躍的恨意與森寒讓原本就顫抖不已的小女孩兒差點腿軟跪倒,虛軟地抓着他的衣衫,看了一眼還趴在床邊如困獸般的另一孩子,咬了咬牙,“不行,你動了他就走不出這裡了!快走!他昏不了很久的……想殺他的,多得是機會。”
“這人窮兇極惡,現在不殺他還要害多少人?”如果不是小女孩兒方才救了他,少年壓根不想理會,“你都怕成這副樣子……”
“我那是因為身體的脆弱得跟不上我靈魂的強大,我也沒辦法。”小女孩兒明明顫抖的厲害,但眼底卻一片清明,語調隻是微慌,小手揪着少年的衣領子,仰着頭道,“眼光放長點!你要逃出去,才有機會把這個害人的寨子一網打盡,殺了孟霸海有什麼厲害?這裡像他一樣的人不止一個!那些被他糟踐的孩子們要我提醒你嗎?差點就跟他們一樣成為……的你!”
想起所受的屈辱,少年大怒,“住口!”
“你是希望。”小女孩兒手不由自主地松開,眼裡卻沒有恐懼,盡管聲音依然破碎,“快走,想殺他就帶着人回來把所有像他一樣的壞人都抓起來,官兵也好,軍隊什麼都好,讓他們都受到該有的懲罰。”
門外有細微的腳步聲,桌子旁的壯漢呻吟了幾下,像是要醒過來。
少年來不及反應,已被忽然迸發力氣的小女孩兒推出窗外,視線晃動,映入眼底的,是小女孩蒼白的面容,還有那雙堅定的黑眸。
半月後,少年一身紅衣铠甲,率兵從山腳開始,屠洗了狂霸已久的山寨。
一片的血紅中,那個他發誓抽筋扒皮的人終究驚恐地死在他刀下。
然而哭聲震天的孩童之間,不見那個弱小卻又冷靜的小女孩兒。】
緊閉的雙目猛然睜大,墨黑的眼底掩不去狂襲的殺意。俊秀的面容一片蒼白,眉眼卻煞氣十足。
所受過的屈辱,如同烙在每一寸皮膚上,不停地灼燒着,幾乎讓他壓抑不住毀滅一切的欲望。雙手下意識摸索,直到碰觸道冰冷的長劍,眼簾阖上,沉淪在那一片厭棄的黑暗裡。
蓦地,不成調的曲子輕快地從隔壁傳了過來,泛濫的殺氣慢慢被約束,深藏在一片漆黑的眸底。
蘇子銳輕輕蹙眉,動了動唇,嗓音嘶啞掩不去嫌棄,“難聽。”
然而那斷斷續續得毫不動聽的曲子卻奇異地把他從那些厭棄的黑暗裡拉回眼前,清晨的光從窗外照進來,停在床邊不遠處。再等一些時間,那光便會來到他身邊。這種奇怪的想法讓蘇子銳自嘲般勾了勾唇。
另一邊的房間内,阿若覺得自己簡直是太偉大了。
想她拖着柔弱嬌小的身軀,扶着一個比她高大卻沒用得隻剩下銀子和臉,腳步虛軟又無力的貴公子,順着河流走了好幾裡,才看到日出而作的農夫,順着農夫的指路找到牛家莊村唯一的一家客棧。彼時,天色已大亮。
花别人的錢毫不手軟的阿若姑娘豪氣地包下兩間僅有的上房,奢侈地洗了個鋪滿花瓣的香浴,還非常不客氣點了一桌子的美食。忙碌了一整夜,大概是因為剛經過生死關頭,豪擲幾十兩銀子的她竟完全不覺得困。
果然金錢讓人神清氣爽!換過幹爽的衣服,風卷殘林般啃了兩個雞腿一碗白飯,阿若又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滿足地灌了一口茶,阿若滿足地歎了口氣,“活着真好。”
“齊姑娘,你能不能稍微有點女兒家的樣子?”打理好自己的蘇子銳皺眉看着她盤腿坐在太師椅子上的樣子,忍不住道。難得長發梳成嬌俏的垂雲髻,看起來有點大戶人家閨閣女兒家的模樣,這坐姿生生把那點氣質破壞幹淨。
阿若無辜地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幹爽的箭袖女裝,以及自己舒适慣了的盤腿姿勢,迫于他的目光乖乖地放下雙腿,正襟危坐,“蘇大人,這做人嘛,舒服最重要。其他的,何必太糾結?”
“若世人都随心所欲,肆意妄為,這世間又何來禮儀律法?”蘇子銳把玩着小巧的茶杯,垂目輕道。她的話并非難懂,隻是這世上怎麼容人輕易做到?
“蘇大人,你故意扭曲我的話。”這人偷換概念,阿若不上當,伸出食指搖了搖,“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想的是開不開心快不快活,而不是為了别人的目光而委屈自己掩蓋自己。當然,開心和快活的前提也是奉公守法,這二者并不沖突。”
“然,世人對女子的苛求已經形成了偏見。姑娘若能做到視而不見不被他人言語所影響,自當可以恣意快活,但若是不能,還是遵循這世間的法則,方可活得快活。”蘇子銳想了想,倒也沒完全否定她的想法。
“蘇大人,你把二郎腿跷得如斯霸氣,好意思說我坐姿不好?”明明他自己的坐姿也很不雅好吧,男人可真方便,雙标!
阿若斜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嘀咕,“我要是循規蹈矩,你早成了下遊的浮屍了。”
“你說什麼?”蘇子銳挑眉看了眼她,語氣輕柔。
“沒,沒什麼。”她最識時務了。手指無聊的在桌面敲敲打打,阿若笑意盈盈地給他遞了杯茶,表示這個話題結束。
“你為什麼會随身帶着蒙汗藥?”蘇子銳對自己被她暗算一事還有點耿耿于懷,昨夜中毒是他大意,但被她的藥放倒,比中毒更可恥。
“都說了不是蒙汗藥,是宋大娘專門調給我和彩心防身的,比蒙汗藥厲害多了。你知道,這種防身的工具講求的就是快狠準。不過你昨晚還能堅持那麼久,看來這藥還需要調配一下。”阿若摸着下巴估摸着,這藥莫不是效力不夠?
蘇子銳暗暗咬牙,再糾結這個藥就是自取其辱了。
“你的輕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自己不懂武?”蘇子銳對她百無聊賴的樣子頗為不待見,想起之前趁着她扶着自己的時候稍微探了下她的脈門,确實沒覺察到有真氣流動,但昨晚她能帶着他甩開那些人,可見輕功不弱。
阿若偏頭想了想,老實地道,“我是不懂武的,輕功是師傅教的,他倒是厲害,不過我拜師晚,天分又不咋地,學沒多久就被趕出門遊曆了。所以就學了個輕功,他說遇事不能逞強,反正也打不過,老實逃命就好。”
“聽起來怪異,不過江湖派别多,每門每派都有自己的特色,這個倒也不出奇。未知尊師是哪位前輩?”蘇子銳難得對她的輕功有興趣。
“他就一怪老頭,沒什麼大名。”阿若撇撇唇,不太想提起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