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涼意襲來,阿若猛地張開眼,四周靜悄悄的,唯有木枝被燒斷裂的聲響,眼前的火是唯一的光源,依然燒的旺盛。她眨了眨眼,腦子還有些懵然,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醒了?”身邊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
阿若蓦地一僵,緩緩偏頭,看着蘇子銳在火光搖晃中略顯柔和的面容,神智瞬間回籠。
“我睡多久了?”她隻記得兩人聊着不着邊際的話題,他被纏得無法便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然後她眼皮就越發的重,自己什麼時候睡着都不記得了。
“不到兩個時辰。”她的睡眠不太好,蘇子銳暗忖着把撩撥火堆的樹枝丢進火力,拿過長劍。
阿若愣愣地看着他的動作,陰涼的感覺從脊背開始蔓延,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悄悄靠近般,頸背的汗毛都不自覺豎起來,心底一陣不踏實的虛無感。四周一片漆黑,隐約能看到一些樹的影子,夜裡沒風,樹枝安靜若山水畫。
“蘇大人,你覺不覺得,有點不對勁?”阿若直勾勾地盯着他,蓦地站起來朝他走近。
“齊姑娘,你不想負責的話,就莫要趁這月黑風高的行不軌之事。”蘇子銳慢慢站起來,手握上劍柄,語帶慣有的淡諷。
“别開玩笑了,你不覺得,好像忽然陰冷了嗎?”阿若自覺地退到他身後,背靠着他的,警惕地四處張望。
蘇子銳眸底掠過鄙夷,這群人,連個丫頭都能覺察,挫得讓他都有點無語。
“你不是說不怕鬼嗎?”蘇子銳輕嗤一聲。
“可我怕人啊。”阿若話音剛落,四五個黑衣飄飄的人無聲地從天而降,劍尖直指兩人。
“追得這麼緊,看來這村子果然有問題。”蘇子銳原本隻是懷疑才獨自來探查一番,如今看來是找到要害了。
“村子?是說嶺山山腳的牛家莊村嗎?”阿若拉拉他袖子,悄聲問,“那裡有可疑?”
蘇子銳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手環過她的腰,“安分些!”
圈出的弧度纖細,蘇子銳無由來地分了神。懷中的姑娘一直都是生氣滿滿的,他下意識地覺得她應是健康圓潤的,但入手的弧度卻讓他發覺姑娘并不圓潤,反而過分纖細。
沒等他們展開讨論,黑衣人已經快速地攻了上來。蘇子銳迅速回神,以劍挑飛火堆,攔腰抱着人提氣躍飛上樹丫上,借力往樹林飛去。
幾個起落間,他找了個較安穩的隐蔽地方,把人放在樹上。蘇子銳把腰間的指南針和令牌塞到她手裡,“在這裡等着,别亂動。若我能打發那些人,會回來找你。若是天亮我沒回來,拿着這個東西回去,找北裡和徐天。”
“诶?蘇子銳?”阿若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飛身而下,隐入黑暗中。阿若下意識捂着嘴,努力放緩呼吸,冷兵器接觸的聲響不遠處響起,陸續遠去。
拿着手中的東西,阿若不禁低罵,這混蛋,有指南針怎麼不早點拿出來?找死啊!
樹林很快恢複寂靜,無邊的黑暗很快包圍着她,阿若垂目坐在樹丫上,還是個比較穩的三叉位,就着些微月色往下看,不算很高,尋常人跳下去也不會受傷。
即使這般緊急,蘇子銳也盡量為她設想了。
走不走?
其實吧,就算他死在這裡,也跟她沒關系……阿若無聲地掰着手指頭,數了數蘇子銳這個人的缺點。
關她大牢,傷她的手,草草結了娴姐姐的案子,簡單地說,除了那張臉沒什麼可以打動她的優點了。别讓她猜中,這人留在山裡不走純粹是懶得再來一趟,打算明早打發了她就繼續去查案的。
這麼讨厭的人……管他下場怎樣,她活着就好了呀。
她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沒有背景,也沒有什麼金手指,真要招惹了那些黑衣人,大概怎麼死都不知道。而且這麼晚沒回去,彩心都不知道有多焦急。
道理都一撮撮的了……她還在猶豫什麼?
阿若自問不是什麼有正義感的人,這個世界善待她的人也不多,可是為什麼,手腳都在蠢蠢欲動?
握緊手中的令牌,指尖隐約辨出他的名字,還有跟令牌一起被塞過來的指針,這個東西是官府才有的,跟他的腰牌一樣。天亮之後,她就可以直接去官道上找人幫忙了,這個令牌足夠讓她找人送她回去,所以現在隻要安靜地藏好就行。
這樣想着,腦海卻不斷浮現他在柔和火光中沉靜的面容,嫌棄卻又容忍她的喋喋不休,甚至被她挖出一些舊事來堵他,他……不是壞人。除了表情臭了些,教養什麼的算是不錯,在京中一堆眼睛長在頭頂,藐視人命的官家子弟中,此人難得三觀跟五官一樣的正。就算是對着她這樣為難過他的市井姑娘,他也不曾無故低看。
刑部大牢的那個老人家還說過,他辦了很案子,替很多人伸了冤,處理過很多貪官壞人,是個好孩子。
他受了傷,也沒怎麼吃東西,萬一他就這樣死了……要是這樣死了……
“煩死了!”阿若蓦地說了句,探手從腰包拿出一小包東西,咬牙閉眼深呼吸,再張開之時,黑眸冷靜清亮。
小心地站起來,輕輕一跳,人已順着低一級的樹枝借力躍起。
蘇子銳沒想到這些人那麼難纏,看來背後之人是鐵了心要他死了。他心下微凜,這裡頭的貓膩到底有多少?連點點暴露的可能性都要扼殺。
三個人圍在他面前,蘇子銳不見慌亂,眼神越發冷冽,身後倒着兩人,圍攻缺失了半圓。
“謀殺朝廷命官,我看三位不介意刑部大牢走一趟吧。”左手開始發麻,看來是他們學乖了,在武器上放毒。
蘇子銳暗暗調息,維持清醒,估摸着自己的全身而退的勝算。對方本有六人,折了兩個,應該是留了一人去找被他藏起來的人,隻盼那丫頭安分些,不要被發現。
“死到臨頭,蘇大人還能如此冷靜,不愧是現世閻羅。”為首的人難掩得意,語帶輕蔑。
黑眸輕眯,蘇子銳勾起唇角,冷冷諷笑,“白堂主好功夫,當日落慌而逃倒是讓人詫異了。”
“你!”沒想到僅一句話就露餡,黑衣蒙面的人語氣一窒,腳步一踏就想持刀而來,被同伴迅速拉住。
“傳聞蘇大人過耳不忘,沒想到确有其事。那就不怪我們無禮了!”三人對望一眼,動作整齊一緻地刺過來。
蘇子銳以劍劃弧,飛身踢起,才過了幾招,内力已經受阻,招式攻勢下降,便索性不再運勁,以拳腳應對。對面三人意外他尚有這身力氣,拳風帶勁,立刻有計劃地輪番進攻,企圖耗去他的體力。
未幾,覺察到他動作變緩,三人攻勢更加強烈,三道劍光直逼擋下一踢以劍撐地的人。
突然,一陣粉末無聲無息地随着夜風襲來,朝四人兜頭撒下。
“有暗算!”三人回身躍開。
一抹纖細的身影躍進三人與蘇子銳之間,旋身湊到他身邊,拖着人退後幾步。
“我去,蘇瘋!你怎麼自己都中招啊?”阿若蒙了半邊臉,露在外面的黑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是你?”蘇子銳皺眉,咬着牙低問,“你撒了什麼東西?”
“一點點女子外出防身的東西。小心!”阿若壓低聲音,飛快地抓他的手橫過自己肩膀,讓他借力踢飛攻過來的人。
“蒙汗藥!”蘇子銳發現自己頭有點暈,一看對方三人已倒了一個。
“都說了是小東西,别戀戰了,快走吧!”阿若伸手抱着他的腰,提氣飛躍。
“你會武功?”蘇子銳黑眸難得圓睜毫不掩飾震驚,他什麼時候如此大意,連她懂武也沒有覺察到?
“不會,你見過會武功的人隻會躲嗎?趕緊走啊!”這個人在這種時候糾結啥啊?阿若拖着個大男人,盡管他看起來挺瘦,但也是負擔,本就不敢松懈。一說話,氣息不穩,腳步一個虛軟,差點拖着他摔下去。
“小心!”蘇子銳反應極快地旋身,以掌風掃開利刃,一個忍不住噴了口鮮血,差點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