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銳反應極快地回身,把人拉到身後護着,凝神細察。
密室安靜得隻有細微的呼吸聲,微暗的燭火跳躍,兩個人的影子投影在地上,延伸到牆根,微微晃動。
“奇怪,我真看到有人閃過的。”阿若對上蘇子銳懷疑的目光,讷讷地指着密室外,“真的!我視力很好,不會眼花的!”
蘇子銳無語……他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問題好麼。
“我沒看錯的。”阿若有點委屈,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近視鏡,所以她分外注意眼睛保養。
“走吧,是人是鬼,揪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蘇子銳拉着她走出密室,看了兩眼走道前後情況,除了他們方才的腳印一絲痕迹也沒有。
“啊!”影子一閃而逝去,阿若隻來得及伸手指向一邊,但當蘇子銳看過去卻沒有任何異常。
幾次下來,蘇子銳的眼神也透露出一絲無奈。
阿若被這個仿佛在逗她的影子弄得有點火了,偏頭回憶了一下影子閃過的方向,“門口,走道,沒有其他密室,能晃過你的輕功……難道是障眼法?”
她完全排除了靈異事件的可能性,畢竟阿飄不可能飛閃幾次沒有下文。
蘇子銳挑眉,與她對望一眼,淡淡地警告,“别魯莽。”
兩人以手貼牆,分别順着走道走了一圈,慢慢會合。蘇子銳仔細查看地上及牆壁上的痕迹,指尖沿着牆縫遊走。忽然,一處細微的凹陷劃過,黑眸一凝。
蓦地,周圍的空氣一甜,視線一片淡淡的櫻色,淺粉近白,如片片花瓣飛旋于眼前,蘇子銳心一沉,“阿若!”
“蘇瘋,小心——”姑娘輕靈的嗓音驟然劃破眼前的景象,瞬間拉回他的注意,身體下意識地側過躲開無聲的襲擊。下一瞬,一抹褐色的影子襲至。
“哎喲!”
中氣十足的痛呼突兀地響起,蘇子銳極快地回神,隻見秀雅的姑娘一臉氣憤地抄着一柄白玉如意,追着人打。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牆壁上毫無凹陷的痕迹,蘇子銳眸底微涼,敲了敲方才異常的位置,才有空打量着被姑娘敲得抱頭亂竄的人。
褐色長身常服,衣服和手腳都不見污垢,可見不是長期被關,但一頭長發淩亂披散,參差不齊,像是被随意亂剪。
“混賬小子,還不趕快把這兇丫頭拉開,要死人啦!”那人被追得一頭砸進密室,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氣得指着閑庭信步攔在密室門口的人喊道,聲音嘶啞卻中氣十足不見虛弱。
蘇子銳看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出手拉住滿臉怒氣的姑娘,“好了,别把人打死了。”
他也看出來,姑娘也就追着人吓唬,真的打在那人身上的沒幾下。不過她這樣一鬧,倒是看出對方并非高手,正因如此,出現在這裡就更詭異了。
“對對對,我要報官!”那人顫抖着手指指着阿若,氣得語無倫次。
“報去,他就是官,”阿若扛着玉如意,挑眉以下巴指了指身邊如玉的貴公子,“反正我這是正當防衛。”
蘇子銳面無表情地看過去,眉目透露出的威壓讓想要訴苦的人瞬間不知道該投靠他還是那個行兇的姑娘。
“胡鬧。”蘇子銳不輕不重地道,說的不知是誰。
阿若一臉無辜,随手把沒什麼攻擊力的脆弱玉如意小心放在桌面上,全然忘了方才自己還拿着這價值連城的東西當稱手的武器。“你是誰?在裝神弄鬼想要做什麼?”
“我裝神弄鬼?你倒是不怕啊?”煩躁地以指耙了耙淩亂的發,露出不耐的面容。膚色略顯蒼白,五官不算出色,但一雙眼卻很有生氣,外觀年齡比蘇子銳大不了多少。
阿若笑了,“你要是鬼,沒事早點回地府吧,這人間沒什麼好玩的。我看你年紀也不大,這樣就當鬼了估計活着也不怎麼聰明,死都死了,就好好地計劃過你的鬼生啊,留戀這人間幹嘛呢?你要是混得好也不至于當鬼啊。”
真當她是傻子麼?她和蘇子銳兩人是意外進來的,要是敵人早就殺進來或者喊人了,這人混進這種低級的陣法裡頭,還妄圖吓跑他們,要不是實力不怎樣就是心虛。
别人都這麼賣力奔走了,該配合他表演的她難道要演視而不見嗎?反正蘇子銳就杵在一邊,她幹嘛委屈自己,不爽就抽呗。
蘇子銳抿唇忍下笑意,這丫頭能想到的他怎麼可能忽略,隻是那個奇怪的陣法……
“呸呸呸,你才是鬼,你們三更半夜潛進來,想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屁股坐在方守仁床邊,男子揉了揉方才被敲到的額頭。“老子睡得好好的,還以為進賊了。”
“閣下是在這裡住下?”蘇子銳抱手靠在密室門邊,忽然問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男子不耐煩地瞪了她們一眼,回頭看了看沉睡的方守仁,像是确認什麼般探手到他手腕。
阿若鼻子動了動,好奇地俯身靠近他。
男子臉色一僵,身軀不由自主地後傾,“你想做什麼?”
“咦,你是大夫?身上有草藥味哦,剛剛還以為你隻有馊味。”阿若皺了皺鼻,略嫌棄地退後兩步。
“說誰有馊味?老子不過是一,二……”男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掰着手指頭數了數,聲音虛了起來,“就三四五六天沒換洗……而已。”
擡頭看到阿若默默地退到蘇子銳身邊,男子猛地跳起,“我我我,我這些天都沒出去,又不髒,你退什麼退?”
搞得他好像很髒似的,男子下意識擡手聞了聞,還是甘草和薄荷味,可是聞着聞着,總覺得混雜了其他氣味。難道是因為昨天搗鼓了阿巍?還是今早抹了防蟲的臭艾汁?
“有人囚你于此?”蘇子銳阻止了兩人幼稚的對峙,問道。
男子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囚什麼?我是正經被雇來治病的。”
“治病?”阿若愣了一下,“方守仁?”
“你認識方大善人?”男子臉色古怪。
阿若略糾結,一邊點頭一邊道,“不認識。”
蘇子銳輕嗤,懶得理會這個矛盾的姑娘,“誰雇的你?外頭那位方大善人?”
“你問那麼多幹嘛?反正,有我在,方大善人死不了的。至于其他的,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查。你不是官嗎?”男子頓了下,爽性盤腿坐在地上,無賴地攤手。
“外面那些,你知道多少?”蘇子銳忽然問道。
男子動作一僵,而後煩躁地扯着自己長短不一的散發,“我就是個大夫,能知道多少?”
蘇子銳蓦地勾唇,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微微彎身,近距離打量着他,“是多還是少……這可不好說。”
被他看得脊背發涼,男子擡手揉了揉鼻子,咕哝道,“你拿走你要的就是了,管那麼多。”
“蘇大人,你們在說什麼呀?”阿若突兀地蹲在兩人旁邊,好奇地問。她知道這兩人在打啞謎,但夜深了,腦子不夠用。
兩個男人無語地看着她,“沒什麼。”
阿若:……想抽人怎麼破?
“方靜生知道你嗎?”阿若見兩人不準備回答,轉了個話題。
“你認識他?”男子有點吃驚,看她一臉不情願地點頭,倒沒隐瞞,“他也是我主雇之一。”
“啊,你還是無間道?”阿若略一想就明白了。“假方守仁和方靜生都雇你看着這個真的方守仁?這劇情也太狗血了吧。”
不過聽起來很不錯,做一樣事領兩份工資。怎麼她就遇不到這種好事?
“你會陣法?”蘇子銳提及方才的幻覺,他頭一次這般真實地觸及這種陣法,就是時間太短了。
男子鄙夷地拍了拍身上沾了灰的長身衣袍,“我是大夫,不學道術。”
比起前朝皇帝沉迷道法,本朝還是比較傾向于佛家理論,有些人還會對道教存有偏見。
阿若但笑不語,隐約猜想方靜生的打算。看樣子他是知道方守仁被人頂替了,隻是為什麼還按兵不動?秦治也來了,肯定不是巧合,他們是在謀算什麼嗎?可是,秦家接的那個生意又是怎麼回事?跟方靜生有關嗎?
還有,她來司州的時間,跟這事有沒有關系?
耳尖微動,蘇子銳臉色一沉,“有人來了!”
诶?阿若什麼聲音都沒聽到,但是也乖乖捂着嘴屏息。
半響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打開密室大門走了進來,看到男子也不吃驚,問了床上昏迷之人的狀況,警告了幾句便離開了。
等人離開後,蘇子銳才拎着阿若從一邊密道拐回來。
“你為什麼幫我們?”阿若有點不解。
方才蘇子銳想要出手打暈來人,可是被男子阻止了,還給他們指了條暗道藏身。盡管對男子身份存疑,但眼下他确實比那些來的人靠譜,他們當機立斷地選擇藏起來。
實話說,要是蘇子銳不在,阿若是不會信這人的。畢竟半路反水的事她見多了,有能力的情況下她都傾向于敲暈在場的人然後逃走。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蘇子銳不在,她也不會敢冒險逛别人家的密室。
男子回頭看了看床上臉色蠟黃的方守仁,淡淡地道,“我不過是想要病人快點好罷了。”
阿若沒說什麼。隻是她在想,若方靜生知道自家老爹昏迷在這裡,卻沒有把人救出去啊……念頭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便丢開了,她自己日子還沒過好,别人家的恩怨情仇就算了吧。
“我們走吧。”蘇子銳對今晚的收獲還是挺滿意的。
阿若點點頭,兩人沒有猶豫地轉身打算沿路離開。男子看着他們的背影,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诶,等等。你們不是應該問問我是誰嗎?”
阿若兩人互看一眼,難得意見一緻地回頭反問,“需要嗎?”
這兩個人……太讨厭了!男子氣結,忍不住脫下一隻鞋朝兩人扔了過去。
蘇子銳旋身閃過,順手把反應不及的姑娘拉到一邊。
“回來!那邊出口有人看守,從這邊走!”
從方家密道出來,天色已經開始泛白了,街角開始有早起的人們在準備,粥攤熱氣騰騰的。兩人便索性棄了輕功,随便搞了件外袍套在外頭,一路散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