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官牢回廊上響徹凄厲的慘叫,聲聲從肺腑而出,聽得人心底發寒。血腥味從回廊伸出蔓延,點點壁火的晃動都宛如蒙上一層紅紗。
盡頭的審訊室内,身穿暗紅官服的男子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犯人。
囚衣被血水與汗水浸泡得看不出原來的顔色,手腳被輕薄的小刀狠狠釘在木架上,淩亂的長發下,滿臉的狼藉,渾濁的雙眼已看不到一絲清明,隻剩下絕望與惶恐。
“蘇大人,此人的臉應該是修整過的,颌骨有削過的迹象,連鼻梁也是重創之後重新捏造。”李捕頭恭敬地拱手,朝男子彙報。臉上不顯,心下也是暗暗吃驚,易容不少見,但這種連骨帶皮地改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切骨重塑,為了方家的财産,這手筆可不少。”蘇子銳頗有興緻地哼了聲,淡漠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人,“江湖中能做到這樣的也不多了,不知道被你藏在密室的那位是何方高人。”
原本低垂着頭的人聽到這個,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瞪着坐姿都不曾變化的男子,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卻湊不成一個字音。
“這兩年方守仁樂善好施,極為大方,沒想到竟然是個冒牌貨。”指尖劃過把玩的匕首刀鋒,蘇子銳表情不變,眸底諷意十足,“看來你的主子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腳步聲傳來,一身暗藍官服的北裡走到蘇子銳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蘇子銳點點頭,走到犯人面前,以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微微一笑,俊雅的面容竟有種不協調的邪氣,配上深邃而幽暗的眸子,分外魅惑。
略俯身,蘇子銳低柔的嗓音有一縷挑釁,“接連折了兩個得力的手下,你說……那位還能笑得出麼?”
犯人蓦地顫抖起來,四肢用力掙紮,無視手心的血肉模糊,暴突的眼死死地狠盯着眼前難得笑意盈盈氣質溫潤的男子。
鮮血順着刀刃留下,沾上蘇子銳的指尖,他也不在意,饒有興趣地看着死命掙紮的人,“你知道嗎?刑部有一種刑罰,以金屬長鞭來淩遲,佐以滾燙的開水,片片割肉……你說,是你的嘴硬呢,還是你的肉……又或者是,武陵山下那一家四口人?”
雙目驟然暴睜,犯人眼中不再有憤恨,僅剩無邊的恐懼。
“啧,脾氣真差。”蘇子銳偏頭笑道,沒再看他嘴邊狂湧的鮮紅,轉身離開,“繼續審,我要知道除了幕後之人,還有誰參與了這些事……以及他的最終目的。”
“是!”
踏入官衙的内廳,一眼就看到那個帶着烏紗帽跪在地上的身影,蘇子銳不覺察地輕嗤,信步走了進去。
“蘇大人,”一看到他,朱家振連忙膝行而上,“蘇大人,求你救救下官。”
此刻的朱家振,已沒有一絲倨傲,趴伏在地上的脊梁也彎得完美。事到如今,他哪裡還不清楚,隻怕從一開始他所作所為已被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看得分明。可笑是他自以為在幾方勢力中遊刃有餘,其實不過是他們眼中的戲子,演了一場不算好的戲碼。
蘇子銳坐在椅子上,指尖輕點扶手,“朱大人何出此言?難道司州還有狂妄歹徒企圖傷朝廷命官?”
“下官知罪!”朱家振伏趴在地上,額頭滲出汗珠,摸不準眼前人的想法。
支頤懶懶地瞟了他一眼,蘇子銳覺得有點無趣。朱家振這場大戲還不如台上想要化成厲鬼的書生之妻。要不是他爹急函要他保下朱家振,他才懶得見這個人。
眼底諷意蔓延,嗓音卻輕柔淡漠,“與鄉紳勾結,企圖私吞災銀,陷害無辜,殺人滅口……朱大人覺得本官該審哪一樣在先比較合适?”
冷汗一滴滴滑落,地闆上隐約有水迹,朱家振雙目泛紅,一臉的激動,“下官冤枉啊。下官真的不知道那方守仁是假的,并且私吞了朝廷的災銀。下官剛得蒙皇上信任,擔當知州一職,怎麼會貪渎災銀?至于陷害無辜,實在是一時心焦破案思量不周,幸好有大人明鑒才不至于釀成禍事。”
劍眉一挑,蘇子銳眼神倏爾一沉,垂目掩去心思。他還真有點佩服朱家振這信口雌黃的本領,莫非他爹帶出來的都是這類型?
“這麼說來朱大人的所有罪名都不過是污蔑?”
“下官雖然才疏學淺,但也有研讀律法,我朝律例判刑需有證據。下官自問無愧于天地,蘇大人于刑部多年,斷案如神,求大人還下官一個清白。”
蘇子銳忽然笑了笑,上前扶起人,溫和地道,“既然朱大人問心無愧,本官自當嚴查,不負朱大人信任。”
“下官……”滿腹的恭維之語還沒出口,朱家振擡目對上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心下一寒,手背被對方拍了拍。
“這段時間,北裡查案之餘意外救了個人,那人無以為報,硬是塞了這麼些東西。”蘇子銳把一個錦盒遞了過去,“不過施恩莫忘報,本官便好心替那人物歸原主了,朱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
朱家振心下一凜,打開錦盒的手顫巍巍的。錦盒内,一把匕首靜靜地躺着,刀身鑲嵌着耀眼的紅寶石。腳步一軟,朱家振整個人脫力跪了下來。
“說起來,爹爹還特地吩咐我要跟朱大人問好呢。你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吧,這見面少了,一些關系便淡了,可見還是得常聯系呢。”蘇子銳也不扶他,徑自合上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