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官驿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簡單的衣裙,連發飾也沒什麼,經常挽着簡單的發髻綁了發帶便算。
“不錯?你确定?”這可是粉色啊,顔色再深點後世的死亡芭比粉也不過如此,阿若都覺得穿上後自己莫名黑了一個色号,要不是秦治再三強調這身布料的昂貴她都不想穿。
“你平日随意慣了,這一打扮,總算有些女兒家的樣子。”蘇子銳也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打扮,比起平日的利落,今夜的她……有點可口,粉粉嫩嫩的如同剛熟的桃子,清甜帶香。
“我平日穿的也不是男裝啊……”不過是很少穿這種寬袖襦裙罷了。别扭地扯了扯裙擺,阿若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蘇瘋,你真覺得這一身好看?”
“雖然你姿色平平,但衣裳總是好看的。”這可是江南有名的雲霧錦,蘇子銳中肯地道。
“果然,直男沒有審美!”她長得比這粉色好看多了好吧,阿若嫌棄地踢了踢裙擺,“我怎麼覺得你在偷笑。”
“在你眼裡,我是這種偷着樂的人嗎?”蘇子銳面無表情地偏了偏頭,一身正氣凜然的氣息。
這種義正辭嚴的姿态,她好像不應該懷疑他,可是……真的不覺得好笑嗎?“蘇瘋,你看我是自帶濾鏡了嗎?”
其實也是阿若本人的錯覺,總覺得粉色略深的便是記憶裡的死亡芭比粉。雲霧錦是江南名品,怎麼會有把人襯得不好?更何況這一身本就是為了她量身定做的。
“走吧,大家都在等了。”蘇子銳不明白她糾結什麼,但那張臉上别扭的神情讓她多了幾分孩子氣。
“……我看到你偷笑了……”
人流越來也多,一行人遊玩了半盞茶的時間,又遇到了劉玉蓉表舅家的二少爺。男子溫文爾雅,看着一群人遊玩便很有經驗地建議大家暫時散開,等放燈之時再會合。于是,白二少爺理所當然地帶走了劉玉蓉,北裡等人也跑去看江湖賣藝了,方靜生看到李小蠻跟一個男捕快一起當值立馬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阿若圖好玩跟了一段路,看夠戲後就打算撤了,沒想到一回頭,身邊已沒有熟人,連秦治和彩心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擡目均是往來陌生而洋溢笑意的人,誰也沒為她停留,誰也沒多看她一眼,阿若擡步欲往回走,卻不知道他們在哪個方向。
随便選了個比較安靜的攤位,阿若坐在石階上看着不遠處的老奶奶賣糖畫。老奶奶手藝極好,從兔子到飛龍,栩栩如生,不停有人駐足購買,生意很好。阿若盯着她收錢的手,由衷地羨慕。
第三次數到龍的時候,一抹暗影覆蓋了她的世界。阿若擡頭,男子眉目清冷,眼底卻少了疏離,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蘇瘋?”沒想到找到她的是這個人,阿若眨眨眼,笑了起來,“十二生肖都數過兩遍了。”
“嗯……”蘇子銳眼神微閃,朝她伸出手,“怎麼在這裡呆着?”
阿若有點茫然,面前的手修長白皙,若不是指腹薄繭根本想不到這人精于長鞭和長劍,那仿佛是話本子裡書生文人的手。把手放進他手心,順着他的力度站了起來,阿若邀功般道,“你說的嘛,讓我乖乖地呆着。”
那日在樹林裡,她趴在他的背上,他說,以後遇到事,就乖乖地呆着,他會來尋她,其他的他都會處理。
方才她想原路回去尋他們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句話。
蘇子銳看着眼前眉梢略帶得意的姑娘,心頭莫名地微軟,擡手把她額際的翹發順了順,“嗯,乖乖地呆着,我會找到你的。”
他的眼神有她看不懂的柔和,黑眸深邃如漩渦,輕易讓人沉溺其中。阿若垂目,“秦治他們呢?你過來的時候有看到他們嗎?”
“不知道,”人一多大家就被沖散了,其他人還真沒留意,蘇子銳搖頭,“時辰差不多了,我們過去放燈的地方吧。”
阿若也不想逛了,點點頭,一起往城南的空地而去。
司州城的格局有點奇特,城南與中心街道并不相連,反而隔了一條河。傳說原來是沒有河的,古時有一次司州大旱,時任的知州夫人是精于地質,帶人挖出一條連通地下河的水道。經過歲月,當年的河道已經成了一條河,隔開了城南與中心,卻也養育了司州人民。
走在河堤邊,阿若看着半步之距的背影,忽然想起了秦治與他的交易,他對她所有的照顧與保護,都是因為交易嗎?
前方的人停下腳步,回身看着她。阿若一愣,才發現自己下意識把問題說出口了。紅唇微張,卻不知道想要說什麼。
“你知道了?”蘇子銳偏頭問,河面的磷光晃動,他的眉眼在光與影之間交替,看不清表情。
“你利用我和秦治做交易,讓他幫你找回官銀。”阿若沒有抱怨,純粹隻是叙述。
蘇子銳點點頭,“确實如此。”
原來都是真的呀……阿若低着頭,手指纏着杏色的長腰帶,低頭哦了一聲。
“不高興了?”蘇子銳悠悠地問。
“肯定的呀,誰喜歡被人當籌碼?”阿若踢了踢裙角,扁扁嘴有點委屈。
這些當官的都有七竅心,玩心計耍心機肯定比不過他們,在蘇子銳面前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想法,連彩心也奇怪為何她過于直白。她隻是覺得蘇子銳這人看着高冷,但沒有害她之意,再說,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實在合不來分道揚镳便是了。
是的,他們是随時可以分别的關系……這個想法讓她心頭莫名不爽。
“你可知道,因為你闖進了這局裡,給我添了多少麻煩?”
頓了一會兒,清冷的嗓音才揚起。
她不計較就算了,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阿若忿忿擡頭,才發現他已經走到面前,近到她呼吸都有他的氣息。
心律有刹那的慌亂,阿若回神,指控地道,“那些官銀是我幫你找回的,嫣紅也是我做餌引出來的,原本我是不會牽涉在官銀的案子裡的,到底誰給誰麻煩呀?”
嫣紅跟她一起在萬興班從京城一路南下,朝夕相處兩個多月都沒想着對她怎樣,為什麼偏偏在司州要對她出手?阿若一開始不明白,但後來在方家密室看到兩個方守仁便開始懷疑。萬興班在司州的第一場演出,賓客就有來捧醉海棠的知州朱家振和司州大善人方守仁,而那場演出嫣紅便是旦角,還敬了兩杯酒。
阿若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如果假方守仁認得她,而嫣紅又是那人的下屬,便有了後續嫣紅收到密令,而醉海棠發現了嫣紅的秘密繼而被害。隻是後來朱家振利用醉海棠搞事吸引蘇子銳注意,拿阿若做替死鬼,嫣紅怕阿若的事引起其他人注意不得不假死轉為暗處。結果朱家振不知為何利用假死的嫣紅來打亂秦治和蘇子銳的計劃,偏偏嫣紅身上的香氣差點毒死了阿若。這下子幕後的人才急了,朱家振不得不收拾殘局帶走嫣紅的屍體,才能讓嫣紅抽身來抓她。
簡單地說,若沒有官銀這案子,阿若根本不需要遭這些罪!更何況,官銀還是她找到的,刑部還沒給她賞銀!
“那還真是謝謝你,本官代表朝廷感謝你。”蘇子銳挑眉,好整以暇地微微彎身。“可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你以為你還能在這裡跟我理論?”
他靠得太近,那種純然的壓迫感讓阿若略略後仰,氣息有點不穩,腦筋一轉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蘇子銳莫名其妙堅持把她留在官驿,連分舵都不讓她搬去,有幾分是想要護着她?
讪讪地别過頭,阿若踩着不忿的腳步繞過他,順勢脫離他的籠罩,徐徐走上去城南的拱橋。接近放燈的時辰,人越來越多,身形嬌小的人差點被人海淹沒。蘇子銳往前幾步,抓着她的手臂。
“蘇大人,這不妥吧。”阿若挑眉,她還記得在京城不過是跟幾個小子玩鬧也要被他訓,“男女授受不親啊。”
蘇子銳點點頭,“确實不妥。”
指尖劃過她寬袖的料子,尋到她的手腕,輕輕圈着。兩人寬松的袖子一垂,遮得嚴實,隻看到兩人并立。蘇子銳看着她輕蹙眉頭,一本正經地解釋,“人多,别又走丢了。”
都見到橋頭另一邊了,她還能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