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秦府,錯落有緻的内院裡,層層輕紗随風而舞,水榭樓閣之内幾乎陷在柔軟靠墊的姑娘徐徐睜開眼揉了揉,大眼水潤猶帶嬌憨,因午後夏日微風還有點涼氣,又放了兩盆冰,盡管睡得臉蛋通紅,鬓角卻沒半點汗意。
不愁吃喝,不憂身邊事,每天就是吃好睡好屯膘,這種足不出戶宅家的日子簡直讓阿若浪迹天涯的意志消沉,幾乎想就此宅到天荒地老。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摸索着喝了杯茶,阿若才覺得清醒了些。
“可算醒了。”彩心端着瓜果踏入水榭,看到她從靠墊爬起來,笑了,“睡這麼多,晚上走了困可别拉着我秉燭夜談。”
因是午睡且在内院之中,阿若并沒有束起長發,隻是随便挽了起來,輕蹙眉頭,“不是說了這些事讓瑪瑙她們做就行了嗎?”
彩心抿唇笑了笑,“哪能都使喚人呢,就幾步路。來吃西瓜,可甜了。”
毫不意外地看到瑪瑙和珍珠神色略異地跟在後面,阿若有點頭疼地朝她們點點頭。
盡管不習慣使喚丫鬟,但這幾個丫鬟是齊紹真和秦霜特意調教來伺候她的,若是拒絕幾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就欲哭無淚地望着她,仿佛她做了什麼傷她們心的蠢事。幾番下來阿若也放棄了自給自足,放手讓自己沉淪在有錢人的套路裡,反正這種日子也不多。
隻是彩心照顧她習慣了,嘗嘗不自覺搶了幾個丫鬟的工作,難怪她們臉色不好。
可阿若也清楚彩心的别扭,她跟自己不一樣。齊紹真夫妻疼她如親妹,幾年在外漂泊更讓他們巴不得把最好的給她,因為她是自家人。但彩心不同,她在這裡就像是個客人,與他們總有無形的隔閡。
秦霜心眼極多,也極為護短,可讓她視為自家人的來去就四個人,彩心不在其中,自然對陪着阿若四處遊蕩彩心帶幾分審視與疏離。
雖然知道有點委屈彩心,但阿若也不是矯情之人。師兄夫妻是她在這世間至親之人,他們給的呵護阿若全盤接受。她能在外面下地務農穿男裝打工賺工錢,也能在這亭台樓閣中當個足不出戶飯來張口的富家小姐,一切便如當年師傅說的,随遇而安。
“今天還想要打葉子牌嗎?”到揚州三天了,她們除了睡就是約上幾個丫鬟陪着打牌,日子悠閑得讓彩心想念京城的小攤車。
被她的話拉回思緒,阿若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不了,今天我約了一元在千裡香一聚。梳洗一下我們就出發吧。”
說到外出,彩心明媚的雙眸一亮,連笑容也燦爛了幾分,“真的?我也好久沒見一元大師了,來,我幫你梳個漂亮的發髻。”
順着她的手站了起來,阿若意興闌珊,“見個和尚我梳那麼漂亮的發型做什麼?”
“彩心姑娘,既然是去見一元大師,要不……您也回房梳洗一下?”瑪瑙上前一步,福身的同時也讓兩個姑娘停下腳步,笑容滿臉地道,“您奔走小半天了,瞧着也有薄汗。”
彩心摸了摸額角,确實有點微汗,下意識看向阿若。
“去吧,穿上昨天新做的裙子,那荷花繡的很精緻,正好跟我的蓮花繡紋裙子相配。”阿若想起一元那滿嘴經綸的樣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等下去千裡香吃你念念不忘的荷葉烤雞。”
“那,我先回去梳洗。”彩心點點頭,笑着應下。
“彩心姑娘,讓珍珠伺候您吧。”碧色衣裳的雙髻少女笑眯眯地挽着彩心,“珍珠梳的發髻可好看了,一定不比瑪瑙姐姐差。”
兩人邊讨論着時興的發飾邊往摘星軒而去,瑪瑙微笑着朝阿若道,“語小姐,讓瑪瑙伺候您吧。”
眨了眨大眼,阿若忽然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感歎道,“瑪瑙啊,我記得你以前活潑話很多的呀,怎麼現在三句不離您呢?這般見外。”
眉目清秀,溫和穩重的丫鬟嚴肅地看了看一身痞氣的姑娘,忽然笑了,“語小姐,您以前也不愛動手動腳啊?”
她以前很矜持嗎?阿若懷疑的看看被她側身避開的手。
“再說,活潑話多有什麼用?語小姐抛棄我離開的時候還不是幹脆利落?”哀怨地瞟了她一眼,瑪瑙擡手壓了壓眼角,“奴婢苦守四年,才等得您來,誰知道還帶了個美豔的姑娘……”
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陣心虛,阿若幾乎以為自己是哪個負心漢,傷了眼前姑娘的心。“那什麼……我們回去更衣吧。”
“語小姐,請。”瞬間恢複正常的專業丫鬟瑪瑙下巴輕收,微微垂首,身姿禮儀挑不出一絲錯漏。
秦霜到底是怎樣調教下人的,每個都讓阿若有種回到了萬興班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