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氣……了。”阿若幾乎是癱在他懷中,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我脆弱的身體……跟不上強大的靈魂……”
讓她死吧,一了百了。
雜亂的腳步聲很快傳來,蘇子銳擡頭,一行人朝這裡跑過來,為首的是一個青色衣裙的英氣女子,她身後跟着數名白焰幫的人。
“語姑娘!”女子看到他懷中臉色慘白幾近昏迷的姑娘,吓得臉色大變。
把人交給對方,蘇子銳掃了眼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擡手掐了掐,還是蒼白。
英氣女子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以披風把人護緊。
蘇子銳冷冷瞥了一眼,“乖乖候着,給你報仇去。”
才擡步,便發覺袖子被人輕扯,他垂眸。那無力的指尖不等他抽出來便乏力垂下,輕得幾近不可聞的聲音需要凝神才聽得到,“你的傷……”
嗤意掠過眸底,“比你,還算多了口氣。”
切……
鑒于他不打招呼就拔了她的箭,阿若決定不告訴他這山林間有師兄之前一時無聊布下的陣法。反正,蘇閻王是萬能的嘛……區區陣法,輕松拿下。
“語姑娘,此人……挺可怕的。”方才那眼神與一身的氣勢,哪怕是混迹江湖多年也覺得恐懼。
這座山的密林有異,這事蘇子銳早在暗探之時便已知曉。他雖不善這些奇門異術,但見得多了也就不會那麼容易中計。那名黑衣人明顯慌不擇路又不懂陣法,哪怕被阿若耽擱了些許時間,他仍舊很快追上那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
銀光瞬閃在密林中,間或帶起一絲血腥與悶哼。人已在眼前,蘇子銳也不急着下殺手,像是逗着玩般決意淩遲。
黑衣人明顯發現他的意圖,但這林中的樹仿佛會動一般,每每發現前路隻一個須臾便被樹枝攔下。驚吓之下,他不得不拼死一搏。單腳挂在樹枝上,黑衣人飛快地拉弓,箭離弦朝追來的人而去。
運氣時胸腹一陣悶痛,蘇子銳寒眸輕眯,輕巧避過箭尖,手中長劍狂舞,直沖對方的臉面而去。
慘叫聲響徹樹林,黑衣人直直地墜落在地上,頭上開出鮮豔的紅花。
習慣性蹲下細看,蘇子銳臉色微變。
屍體臉上一道深刻的疤痕,從右眼到左下巴深刻得皮肉都翻出來,但讓人驚詫的是,他後肩插着一支箭,正是方才蘇子銳躲開的那支,連上頭的黑羽都跟他從阿若身上拔出來的一模一樣。
這箭他避開了,怎麼可能會回旋過來射中前面的人?
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蘇子銳轉身踏出一步,眼前的景緻霎時間轉變。
黑夜轉為白晝,刺目的陽光下,滿林的桃樹,明明濕透的衣袍此刻幹爽如新,清風卷起他衣袍的下擺,粉白色的花瓣随風飄散在空氣中。
擡手遮擋着燦爛的驕陽,視線好一會才清明起來。還沒來得及細看周圍,帶着驚慌的姑娘就這樣撞入他懷中,淡淡的桃香盈滿于懷,一雙纖細的手抵在他胸前。
“蘇大人,有人在追我……”輕微慌亂的嗓音如那日一般,懷中的姑娘擡頭,那雙盈盈大眼信任地看着他,如受驚小鹿般純淨。
點點酥麻從她碰觸的地方四散,延伸至四肢百骸。他垂眸,看着她跑得紅撲撲的臉蛋。
狡黠的靈光留轉在她眸中,姑娘忽然墊着腳湊近,雙手上滑勾着他脖子,柔軟的身子緊貼着他,吐氣如蘭般在他唇邊低喃,聲聲嬌俏,“蘇大人……我怕……”
那眉眼,帶着幾分羞赧,又嬌又軟,是從沒見過的媚态,撩人心神。
他的心跳毫無預警地漏了一拍,呼吸與心跳仿若要趕回那一拍般急促而劇烈。雙手垂在身側,慢慢地緊攥成拳,眸色轉暗,胸膛那口悶氣在此刻消散,卻迅速地積聚一種陌生而激烈的火。理智知道眼前一切不過是幻像,但那軟軟擦過他唇邊的觸感,桃香越發甜膩,懷中扭動得越發貼近的身軀,像是有什麼東西于他胸口破土而出。
“大人……抱抱我嘛……”姑娘嬌媚的身軀柔若無骨般輕扭動,柔軟的唇輕碰他上下滑動的喉結。
領口下的青筋暴起,修長的手慢慢擡起,緊扣在姑娘仰起的後頸。那雙明亮泛着無限生氣的眸子倒影着他的面容,紅唇微嘟,隻需稍他微低頭便能親吻。手隻需一按,便能把她壓在懷中……肆意妄為。
黑眸幽深似海,卷起漩渦吞噬所有的欲念。
下一瞬,長劍利落地捅進懷中人的胸口,她錯愕地瞪着他,而他的視線平靜地越過她落在前方盛開的桃花樹上。
懷中的人猝然化身為無數粉白色的花瓣,滑過他掌心,消散于空氣中。胸口猛地一痛,蘇子銳幹脆地吐了口血,以長劍撐地。
同一時間,桃花樹下不知何時站着一名紅衣的女子。
唇角不以為然地撇了撇,他把落在肩膀的發絲甩到後腦,有點自厭地淡哂。區區一個沒良心的丫頭,居然讓他心氣大動,連藥丸都壓不住翻湧的血氣。
擦了擦唇角,他擡起頭看向前方。
女子容顔如玉,清豔絕倫,亭亭立于樹下恰似精雕細琢的幽蘭,高貴而秀麗。明明是極豔的紅,眼角眉梢卻透着淡漠,如冷玉般清透。細看之下,女子的眉眼跟京城第一名妓如仙竟有幾分相似,隻一身高貴的氣度非紅塵俗人能比。
面對女子詭異的出現,蘇子銳眉目不動,語氣冷淡地道,“洛夫人,這個世界沒什麼好留戀,死了就趕緊投胎去。”
女子饒有興緻地偏頭,款步走近,好笑地看他嫌棄地蹙眉,“你認得我?”
“夫人當年一曲掌上舞驚豔京城,葬禮更是驚動整個西北,本官不才,但記憶力還行。”蘇子銳抿了抿唇,在京城便懷疑過那姑娘古怪的輕功,從司州見到齊紹真後便了然。
岐山沈家,不愧是大齊開國國師的延續,詭秘莫測,隻可惜窺探天命太多,注定短命。這不,眼前的女人不就沒活過二十嗎?
女子挑眉,似笑非笑,“蘇大人好膽色。你不怕我?”
“本官掌刑獄多年,斬殺的罪人無數,若要怕的話,還輪不到夫人。”她又不是自己殺的,怕什麼?蘇子銳順了順氣息,隻要她别把那姑娘搞進來……
“蘇大人進了這個陣,看來到底是緣分。” 女子——沈楠偏頭打量着這個措辭惹人嫌卻又挑不出無禮的男子。
“都說人死如燈滅,夫人若是有未了心願,大可找你那一直表現深情對你念念不忘的夫君,本官忙得很,活人還沒抓完,沒空處理死人的心願。”蘇子銳漠然地擺擺手,細看周圍找破陣的陣眼。
沈楠勾了勾紅唇,俏皮的樣子比方才多了幾分人氣,“那可不行,我妹之事可不敢交給其他人。”
蘇子銳一頓,略帶冷意地看向那個眼帶狡黠的女子,“沈楠,你已是故去之人,何必再幹擾活着的人?”
他的語氣真的毫不客氣,沈楠無奈地歎氣,“是啊,故去了就應該消逝于世間,可我卻因為某些執念無法離去。”
“那就找那些人去吧,别來煩我,也别再找她。”他最多掰開那姑娘的腦子,讓她把沈楠此人從腦子裡剔除。
“蘇大人,我能把她托付給你嗎?”沈楠無意細說,隻是看着他輕道。
蘇子銳揚眉,意味深長地道,“她自己就能過得很好,隻要你别再出現。”
此刻他已想起司州那時姑娘無端的崩潰,那些瘴氣不也是一片桃花香嗎?難怪她來揚州整個心性都變了,不如之前幹脆,可見都是這些舊人害的。
“不,她不能的。”沈楠淡笑,眉間愛憐比提起夫君更重,“我妹并無生志,她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隻是怕疼罷了。撐到如今也不過是對我的承諾還沒完成……”
四周的景緻忽然漾開了水紋般模糊,沈楠臉色微凝,歎了口氣,“蘇大人,時間不多了,請你……成為她的牽挂……”
話未盡,白晝忽變夜色,他身處一片密林中,隻有一些落葉與青草,并無桃花。
沒用的陣法,破得莫名其妙。蘇子銳冷哼一聲,轉身躍上樹幹,尋人聲而去。
誰無生志……她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