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從地上驚起,“您進去休息吧。”
塵安意識到了她的抗拒,微微擡動唇角,似有千言萬語,最後隻得一句,“嗯。”
雨簾如注,拍打着院中的竹欄杆,莫蓮心緒難耐,走與留都不是。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屋内塵安靠桌端坐,對着茫茫大雨發呆。
“王爺,喝點吧。”
“這是跟誰學的?”
“城東的嶽師傅。”
塵安飲了兩口,“不錯,玉米的清甜中和了肉的肥膩。”
窗外雨潺潺,秋意漸濃。門内二人對視,卻無隻言片語。
莫蓮不想詢問,也不願詢問,畢竟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屈居權貴之下苟且偷生的蝼蟻罷了。
“你很怕我?”塵安喝完了一碗湯,慢慢開口。
“嗯,也不是。”莫蓮說得激動,最終也沒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看你在别人那,總是口齒伶俐,對答如流。為何每每到了我這兒到犯結巴。”塵安的桃花眼裡多了些許暖意,深秋冷夜,一碗濃湯,終究是熏染了他的心房。
莫蓮覺得此時此刻,也沒必要說謊了。“王爺身份尊貴,不是我這種奴婢可以染指的,人各有命,我得在我該在的位置。”
塵安聽了這話倒是有些生氣,“怎麼還自輕自賤起來了。”
“沒有,實話而已。”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莫蓮想起中秋那晚,塵安的表情像是忘記了所有事。
“那你明知道宮裡不允許私相買賣,為何還要寺芸為你宣揚,掙不該得的銀兩呢?”
說到莫蓮的痛處,她擡頭凝視,猶豫了片刻,隻能俯身行禮。
“王爺…”
“不是讓你,不要喊我王爺嗎?”
“不,我們這會兒終究是主仆關系為先。”
她雖然有一種預感塵安不會将她怎樣,但是面對一個能百分百決定你生死的人,種種因果還是在他的一念之間,絕不能有半分錯處。
“辛者庫的奴婢們,本就出身微賤,一人挑起家裡所有人的生計,沒有的是自己。”
“若不能被主子看中,二十五歲出宮,已是大齡,婚嫁不了,也無法養活自己。”
莫蓮想到水庫旁的那群人,這會兒竟有了眼淚。
軒轅城内,吃人的權貴虎視眈眈,沒了這個,又來了那個。像極了懸崖上摘一朵普通的花,高風險但又不得不如此。
“我…隻想大家活的好點。”
塵安上前拉她起身,莫蓮抗拒,“王爺保證不會說出去。”
“你先起來。”
拉扯間塵安的傷處作痛,“疼。”
莫蓮匆忙間上前撫摸着他滲血的胳膊,“王爺,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聲音軟懦,像受了驚的小孩。塵安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我若想治罪,早就吩咐你入監獄了,也不會等到今天來問你。”
塵安手指上有一點點繭子,輕微地摩擦感帶着刺痛,但這輕微的痛感,卻讓她覺得真實沉醉。
“王爺是如何看出的?”莫蓮把他扶到座位上。
“我娘出身辛者庫,宮裡的面料我一看便知,倒是寺芸對你避而不答,極其袒護。”
莫蓮感覺心裡暖暖的,“王爺,我隻想身邊人過得好點。”
“你自己沒賺錢?”
“自然也賺了,我不是聖人,本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罷了。隻有自己先榮華,才有餘力去幫助别人。”
莫蓮嘴唇輕啟,擦幹了眼淚,臉頰上帶着紅暈。“你剛才可是感謝我了的,作為回報,你就當不知道這事兒可好?”
她的語氣變得可愛,有點撒嬌的韻味。
“那可不夠,本王身子不适,需要你陪卧在側,我才能睡着。”
莫蓮有點氣惱,這不是把自己往勾上引嗎?
“又不是第一次了。”塵安補充道。
莫蓮聽到這話生氣了,原來他都記得,那兩人之前的算什麼?
一個男人,不願意承諾你,便是不想承諾你,莫蓮早就知道他們平實直白的思維模式,便也不想再問了。
“王爺,您貴為王爺,自然是能要求我做一切事情,我也會順從。”
塵安聽着她的話,隻覺得她甚是不一樣,“這麼說你内心是不願意的?”
“奇了怪了,一般的宮女都要找我讨個名頭,巴不得我寵幸他們,你倒是能沉住氣。”
莫蓮不想講話,辛者庫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她的身上,這會兒除了順從也沒有法子。
“休息吧。”
莫蓮以為塵安要同她行風月之事,哪知道塵安隻是把她摟在懷裡。
“隻需要靜靜陪着我便好了。”
房外雨聲闌珊,有野貓啼叫,撥動瓦磚。“王爺,你的傷怎麼弄的?”
“哦,被一群人打劫搶了錢,被劍射傷了。”
莫蓮識趣不再追問,自古朝廷勢力朝明昏暗,從無定數。他是邊境内應,或者是皇帝忠誠都是個人選擇,自古天下匹夫乃大多數,少有舍身取義,保全自身之人。
勢力轉換,可互為走狗,乃是常有之事。恨邊境與效忠邊境,更是不矛盾的。
無論塵安作何選擇,莫蓮都當他是為了保全自身安危,自是不在意的。
莫蓮看着塵安閉上的雙眼,“你若是真的喜歡我,就會主動來尋我,迫不及待讓我成為你的人。你要是不願意,我強行與你糾纏,又有什麼用。”
男尊女卑的時代,莫蓮若是強行糾纏,隻會适得其反,落個王爺垂愛已是畢生之福的名分。
一個女子的名節對于女子而言本身并不重要,莫蓮也不在意,但是名節有失造成的後果卻是不可轉圜的。
莫蓮替塵安蓋好被子轉身合眼,均勻的呼吸聲伴随着雨滴聲,在夜裡聽得格外明顯。
她的背後有一雙桃花眼,充滿期待地盯着她,她終究是沒有聽到那句同雨滴一般g輕輕墜落,轉瞬即逝的低語——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