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她說。”
…
徐風知聽完沈執白探聽來的消息後,又回憶了她和話甯師姐聽說的消息,思緒遠飛,啟唇道:“所以,他們将所有得了疫病的百姓都關在了外城四街?”
沈執白負手凝望遠處依偎在牆角的一對瘦小兄妹,他目光幽深,“是,城中依然熱鬧如同往常。”
他二人相望一眼,看清了對方眼中對于這件事的忍不下去。
徐風知握緊自己的佩劍,“我去城中看看。”
鵝黃色的身影逐漸遠去,步伐堅定地穿過蒼生,大有些逆着千千百人上前仗劍面對一切的氣勢。
沈執白心裡隐約察覺到徐風知大概是變了。
三年前欽南和赤真共同在奂京城舉辦的宮宴上,徐風知還是個冷漠且不近人情的皇女,蒼生和天下都不在她的眼裡,她的眼睛太冷漠了,居高臨下地蔑視着一切,哪怕是欽南朝的陛下。
坦白說,她撇下皇女身份拜入灼雪門下修習心法劍術這事,最開始沈執白認為是她的心機手段之一。可短短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明白是自己的先入為主錯照了徐風知這輪明月。
可大概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現在一身輕松的她比當年的她反而更接近一位心中憂系天下、眼中窺見蒼生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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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鋪生意冷清寂寥,老闆正在酣睡,爐子上溫着的兩壺茶也無人去管,貓兒窩在旁邊時不時動弄尾巴,哪怕人進來也并未驚動它分毫。
順利通過疫病檢查關卡哨的徐風知落坐在草亭桌旁,她想向茶鋪老闆打聽城中疫病的事,因此要了壺茶,正思索着如何開口,而就在這時——
“咚!”
一聲巨響打破了這份随心甯靜,徐風知猛然撂下茶盞,下意識擰眉抓緊劍循聲望去。
客棧門前一人頭破血流被踹翻在地,也不過就是少年模樣,身體瘦削得可怕,粘膩血液順着滴在他懷中的大餅上。驟然被驚的人們皆不敢上前,圍在四周議論聲漸起。
兩個壯漢正從客棧二樓探頭往下看,揮着手不知在說些什麼,嘴裡似乎在罵罵咧咧。
很快客棧裡頭一人走了出來,衣料華貴非常,光是寶石戒指手上就帶了三個,他一出來那議論聲瞬間四散,市集的人們紛紛低下頭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像是一場無聲的粉飾太平。
而那人面上的厭棄之色不加任何掩飾,還未等他說話,那瘦削少年顧不得咳着血就迅速跪到他面前扯着他的鞋苦苦哀求道:“放過我吧陳老闆,我再也不敢來了。”
陳井居高臨下地微笑着,很有些好言相勸的意味,“我已說了,把偷的餅還來我就放過你,可你死活不交出來我也很難辦啊。”
衆人漸漸圍上來,如同在表明忠心般觀察着那人的神色,膽怯地附和罵道:“小乞兒不學好!怎麼能拿陳大善人的東西!”
那孩子被堵在罵聲中避無可避,淚混着血水流了一臉,既可憐又可笑,哭喊已經沒有力氣,隻能無神地重複着:“這不是我偷的,我這次沒有偷……”
陳井沉迷這全天下都向着他的感覺,宛如一尊慈悲神佛,神色柔和眉眼舒展,“是啊大家都知道,一張餅對我們陳家來說算不上什麼,每月月初不都要送出去好幾百張來接濟大家嗎?
言畢,他頓了頓,輕蔑難以掩飾,“但你可知道今日這餅卻是不同的,裡頭可是有靈蓮的,靈蓮而今有多金貴誰不知道啊。”
他蹲下身,看了眼死死扯着他鞋子的髒兮兮的手,給後面兩人使了個眼色,歎氣道:“我這可是新做的鞋,光是這緞面就是打赤真運過來,這幾個金扣都買你幾百輩子的命了。”
後頭兩個壯漢得令上前來扯他,纖細的胳膊看起來随時都會有被扯斷的風險。
徐風知冷然拎劍起身,可下一秒就被茶鋪老闆攔住了去路,那老者滿是溝壑的臉木然一片,吐出一句:
“姑娘,不可前去。”
徐風知還沒來得及推開他,那邊忽地生了變,那少年掰開那餅,高舉過頭跪着捧到他面前,頂着滿臉的血眼睛卻出奇地亮,急切證明道:“您看!您看!并無内餡!并無!”
方才還滿是罵聲的人群此刻的寂靜如此可笑,衆人紛紛青了臉色目光閃躲,左右互相看了一番也得不出個所以然。
徐風知要上前幫忙,茶鋪老闆還是不肯讓開,她憤慨道,“他沒偷東西。”
那老者搖搖頭,面無表情開口:“隻要陳老闆想,他偷的就可以是。”
徐風知聽不懂這話,卻不寒而栗。
陳井垂着眼睛,不慌不忙地笑看了一眼那已然血紅的餅,佯裝惋惜道:“唉,看來你已經吃了。”
徐風知難以置信,白的也能說成是黑的?
那少年面色蒼白費力地搖着頭,可衆人頓時又獲得了第二個由頭,一個個将剛才的面具拾起來再貼上臉,第二場讨伐就這麼開始。
“小乞兒不學好,陳老闆的餅定是在他的肚子裡!”
“我沒有,我沒有。”他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沒有回應的天地間仿佛無人會信。
陳井滿意地眯着眼欣賞着這場讨伐,徐風知氣極了,兩步越過那老者,起身直接飛去一劍,劍刃擦過陳井的臉,留下一道血痕。
驟然生變衆人皆吓得不敢亂動,陳井一抹臉上有血,厲聲呵道:“誰?!”
徐風知利落收劍,笑眼如星,“你太姥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