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世界上誰能夠那麼自信,認為自己的階級永遠不會滑坡呢?
更别說——
“所謂‘階層’,首先你得信奉由一群正好身在高位的人制定的規則是對的,你接納别人的規則,接着言行才會開始受到限制,開始按着别人制定好的遊戲規則做事。”
“——但是。”
姜玉弩在餐桌上托起臉,她的雙腿還沒長長到可以坐在高腳餐椅上輕松夠着地面。
她隻有腳尖輕輕點着地闆,輕飄飄地說:“為什麼他們的規則就一定是對的?”
喬伊森聽得似懂非懂,但這不妨礙他說:“嗯!恃強淩弱本來就不對!”
“不過——”姜玉弩話音一轉,又來了個轉折。
她托着下巴,既理想主義又清醒地說:“由在這些人眼中的‘下位者’說出這種話,他們多半也隻會嘲笑咱們,覺得這是下位者和弱者給自己找的借口,是自身不夠強才會有的弱者發言。”
紅發男孩一下氣焰有些回落,他蔫下去:“是啊,就像我們出生在第七大區,夏特城按聯盟小區排号隻在19區,我們在别人眼中可能連人都不算,根本沒有平等對話的資格。”
姜玉弩心想:其實我連在第19區出生的都不是。
她都不知道自己剛來這個世界時,她“着陸”的那顆小荒星到底位于哪,也許那顆荒蕪小行星的位置真在聯盟編号外的“界外之地”。
但這不妨礙姜玉弩态度比喬伊森積極。
“沒關系。”她說,“變得比他們強就好了。”
這句話從姜玉弩口中說出來也輕飄飄的,像在和人讨論今天晚飯是吃奶酪炖菜還是紅油涮鍋。
可喬伊森對此深信不疑,他的“哥式信任”重新上線,堅決道:“是你的話,你肯定能做到。”
紅發男孩堅定的相信,從他們家,從破落街,從夏特城和第19小區,從第七大區和恩格初級異能學校……從這裡走出去的姜玉弩一定會繼續上升,直至變得比所有她不認同的對象都要強。
她會先站在強者的位置,然後再讓大家聽她說話。
喬戴絲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她已經有半天沒有動。其實她早忙完了樓上的整理瑣事,本該在二十分鐘前就下樓,問問兩個小孩中午打算吃什麼,然後把兩個小幫工一塊拎進廚房,給她幫忙。可是走到樓梯平台轉角,便聽到了從一樓餐客廳傳上來的交談。
戴絲阿姨旁聽着有個小姑娘的豪言壯語,她和喬伊森一樣好奇姜玉弩會如何看待上位區的“階級體系”,姜玉弩的回答則“十分姜玉弩”,讓她嘴邊露出了微笑。
“叩叩。”
喬戴絲敲了敲樓梯扶手,示意自己正在下樓,換取兩個孩子注意力。
“戴絲阿姨。”姜玉弩先從鋪開的資料屏前擡頭。
“媽媽。”喬伊森也喊。
戴絲阿姨說:“去廚房備菜,今天中午做小弩喜歡的炖菜。”
“好耶!”姜玉弩迅速從餐椅上起身,輕微懸空的腳一跳踩到了實地。
未來也許會跨越階級,也許還會跨越不止一道階級高檻的人,現在也還是要在家裡幫阿姨洗菜切菜。
喬伊森的情報讓杜瑪高級異能學院直接踢出了姜玉弩的申報名單,她在假期中段接到木蒂莎的電話,這位很有大地之母氣質的老師聲線也溫厚,并不細弱,有種氣血充沛的力量感。
“你不考慮申杜瑪學院?”木蒂莎說,“我還以為,像你這種肯定愛挑戰自我,會往‘高精尖’沖刺的小姑娘,會喜歡杜瑪那種有‘精英搖籃’之名的地方。”
姜玉弩說:“‘精英搖籃’是很好,不過我覺得我和它還是八字不合。”
也不知道如今時代還有沒有“八字不合”這種說法,但姜玉弩想用就用了。
木蒂莎老師顯然也聽得懂。
她用女中音在通訊電話對面笑。
“好吧,好吧。”木蒂莎老師聽着不怎麼遺憾地說,“看來我跟雷的打賭是我打輸了。”
姜玉弩說:“嗯嗯?”
“你的雷老師同我打賭,說在幾所Top級院校裡,你一定不會喜歡杜瑪學院,這是一所最終會被排除在你名單之外的高級學校。”
姜玉弩便沒想到老師們會拿她打賭,而且雷斯丹尼爾又驚人命中了她的偏好。
“雷還是更加了解你啊。”木蒂莎在電話中感歎。
姜玉弩與這位新老師很合得來,她在将帶她畢業的老師面前一個嘴瓢,不慎坦白想法道:“雷老師了解我了解得像媽媽一樣。”
“……”
通訊那頭沉默了最多五秒,然後傳出木蒂莎驚天動地地笑。
土系的專職指導大笑着跟小姑娘保證:“這話我一定會傳達給你的雷老師的,我保證!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他在你心裡像媽媽。”
姜玉弩的臉皮特厚,她發現自己不小心失言,立馬決定失言就失言,絲毫不内耗。
“那請務必補上細節——是像我的第二個媽媽。”白發小姑娘一本正經道,“我的第一個媽媽是正在照養我的戴絲阿姨。”
木蒂莎知道姜玉弩的家庭資料,她在接手這個學生時就得到了雷斯丹尼爾和盧西茜雙份版的資料傳遞。
“替我向你的家長也問候一聲新年好。”木蒂莎愉快地說着,并承諾她會仔細告訴雷斯丹尼爾,男同事是像小姑娘的第二個媽媽。
至于雷斯丹尼爾收到傳達後會如何做想……姜玉弩覺得,這是她開學後才需要關注的問題。
——除非雷老師假期裡也提前聯絡她。
木蒂莎打電話過來,除了新年裡問候一下學生,确認杜瑪學院已經被排除在姜玉弩的選項之外,她還順勢給姜玉弩推薦了一些其他學校,讓姜玉弩能夠更有針對性地去篩選,避免在一大摞資料裡大浪淘沙。
姜玉弩在接下來的寒假時間繼續篩資料,做一做木蒂莎一并布置給她的“一年級-畢業班”超強銜接作業。
當發現幾所有名高級異能學校的獎項清單有重合,在它們各自參與的大賽列表裡,總能夠發掘出“杜瑪高級異能學校”的名字時,姜玉弩看着反複跳入視野中的校名,查資料的手輕微停了一停。
她也是在确認排除申請它,又反複看見它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會對這所學校留有印象。
——她看過這所學校一位天才學生的戰鬥影像。
不過,那位學生叫什麼來着……?
實在不怪姜玉弩記性不好,隻是她能夠心無旁骛打全息遊戲,在網上參考那段真人戰鬥實影的事發生在許久以前,那時候她都還沒參加聯校比拼,沒有發生後來那麼多一樁接一樁的事。她也太久沒有上遊戲暢遊,對于一份與遊戲緊密關聯的記憶,自然平常也沒空去想起。
想起有這麼一号人,姜玉弩當時潛心研究人家實戰視頻,并把總結的戰術打法套用到遊戲裡的事才清晰被她記起來。
可人家叫什麼呢……?
姜玉弩隐約記得,在當時那份視頻的配文報道上是有名字的,她搜腸刮肚地回憶,接着腦子裡跳出來一個莫名其妙的詞——【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