鳗魚的腦容量不允許它們發展出語言,我懷疑這是他逃班的借口。其實放他在地球也沒什麼,作為一頭雄性潘戈耳,他屬于鋸爪動物,地球動物與他有生殖隔離,完全不會造成種族入侵。但他再三保證會再俄羅斯跟我們碰頭,我将信将疑,最後還是悄悄帶着他和他的小夥伴上路了。
虎鲸嬢嬢用她豐富的經驗和膽識,帶領她的家族穿越了兇險的危險海域,成功規避一切可能擱淺的淺灘。途中我們碰見了許多船隻,大型船經過頭頂時,大量的魚群會下潛,水底會形成一種具有吸附力的漩渦。小型船隻隻會悄無聲息地經過,如果足夠細心,就會發現它們在水下的一片影子。虎鲸們将人類的船隻統稱為浮地。
在珊瑚礁海,虎鲸嬢嬢的一位女兒(她的名字是用一種高音尖叫來表達的,我完全讀不出來)被海洋浮标纏住了尾鳍。虎鲸是哺乳動物,沒有水下呼吸的腮,每隔一段時間必須上浮換氣,當時她已經呼吸不暢,幾近溺亡。虎鲸嬢嬢在水中懸浮良久,然後對她的另外幾個孩子說:‘去找浮地。’
孩子們和她都向四周散去,我留在原地沒有動彈。我懷疑她們很難找到智人的船隻,就算找到了,對方聽懂她們求助的可能性也很低。我決定在這裡,當場為她解開浮漂。
爵士和他的小夥伴從我的口腔裡遊出來,躲了這麼久,可把他憋壞了。我讓他割開浮漂,但他的爪子隻是長得像鋸齒,而不是真正的鋸齒,沒法對浮漂造成任何傷害。
他問我打算怎麼辦,我說,我可是變形怪!
我盡力調動全身的細胞,把注意力集中在口腔。血肉和鈣質在那裡快速堆積,很快,我的口腔内就堆出一排小小的、尖銳的骨刺。這裡的骨刺我模仿着鋸齒刀的形狀,但外形上其實更像瓜子磕多了的牙。這一點你要原諒我,沒有深入接觸的模仿是很不容易的。
被困的虎鲸已經奄奄一息,身體向海底沉去,将海洋浮漂的繩子拉得很直。我讓爵士和他的鳗魚朋友把繩子繞兩圈,然後用骨刺慢慢摩擦,很快,這條工業制作的繩子就從中間斷開了。
虎鲸沉入海底,我沖過去将她扶起,堅持到紅海綿家族的成員們歸來。她們帶回了兩艘小艇,但此時她們的家人已經獲救。我謊稱是潛水的人類出手相助,虎鲸嬢嬢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沒有過多追究。
浮地上的人類臨走前,幫助我們去除了藤壺和鲸虱。虎鲸嬢嬢說,我們要對這些人類保持敬畏和警惕,但當你被折磨到甯願用生命去換取解脫時,可以去尋找浮地上的人類,至于獲得的是解脫還是幫助,這就要交給海底暗流般的命運了。畢竟人類的想法,比貝殼的内裡更令鲸捉摸不透。
到達時令肉海時,大量抱卵的鲥魚為了産卵,正大批洄遊向伊洛瓦底江的支流、淡水湖等地,我們堵在路口,隻需張大嘴就能吃下大量鮮嫩清甜的魚肉。爵士的鳗魚朋友不需要進食,他本人隻能吃魚籽和小魚苗,真可憐,哈哈!
在孟加拉灣,我們看到了鲸魚們口口相傳的傳說之地:印度洋闆塊。鲸魚的祖先就是從這裡邁入海底。但是在鲸魚的傳說中,沒有生物演化的概念,她們并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深入海底,反而覺得她們獲得了非凡的能力,甚至曾經踏上過陸地。
虎鲸嬢嬢和她的紅海綿家族遠遠眺望着海平線盡頭的那片陸地。海鳥在天空中盤旋,飛魚躍出海綿,光線照在它們的身軀上,海鳥羽翼潔白,飛魚軀體如銀箔般光滑,像無數晶瑩的雪片從天空落到海面上。紅海綿家族就這麼靜靜凝望着她們不曾知曉的故土,脈沖信号裡傳唱起關于陸地的趣聞。
我和紅海綿家族在這裡分别了。媽媽,地球的智人在海洋生物的語言研究方面投入的資金太少了,當陸地和海底的生物可以交流的那一天,地球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下面的任務就是陪伴爵士的小夥伴去綠油油海。這個任務簡單多了,經過炭烤大陸和小型漁場構成的零食海域,我們到達了極長海域,這裡是被稱之為大西洋的地方。鳗魚的目的地就在這附近。
綠油油海沒有海岸線,邊界由四股洋流形成。洋流是不斷移動的,所以這片海域的面積一直在改變。我能看見它格外清澈的墨藍色海水和島嶼植物般茂盛的海藻。
爵士的鳗魚朋友是一條銀鳗,鳗魚的一生有四個階段,直到最後一個階段銀鳗,它們才會顯示出性征。鳗魚可以活得很久,五十年不成問題。但是大多數鳗魚會在十五到三十歲左右忽然蛻變,從黃鳗轉變成銀鳗,離開自己生存的淡水家園,回到海中誕下子嗣,然後奔赴死亡。
人類還沒有真正找到歐洲鳗魚共同的繁育地。雖然根據推論,鳗魚生命的起點和終點大概率是在平靜無風的馬尾藻海(其實就是綠油油海),卻沒有人從這裡捕撈過任何一顆鳗魚卵。我很想跟勸說爵士和他的朋友等待我變形,我們一起下去,但他拒絕了。
‘我們應該給自然留下一點秘密。給鳗魚留下一點隐私,哒。’他說。
他和鳗魚朋友一起深潛,潛入了五千米以下的海底。我在綠油油海附近遊蕩了許久,久到我以為爵士再次神秘失蹤,他卻出現在我面前,而他的鳗魚朋友已經永遠留在了海底。
‘走吧哒哒。’他對我說。
話是這麼說,如何到達俄羅斯又是個問題。這次爵士發揮了作用,他說鲸魚之間有一條密道,曾經有一條叫莫比迪克的鲸魚看他能聽懂鲸話,覺得他是可塑之才,專門教給他的。此路兇險異常,非勇者不可過也。我說什麼鲸魚叫莫比迪克啊聽起來真怪,他說潛水員起的名你别管。
總之,跟随他的指引,我們前往鲸魚一族的密道。從大西洋北上到另一座食鲸族島嶼,沿俄羅斯北部到達寒冷的北冰洋。在這裡,我無視藍鲸的身體結構,為自己填充了幾層脂肪——太冷了!從北冰洋穿過白令海峽,我們回到了初始之地,巨大海域!鲸魚在發展出成熟的世界觀之前,卻掌握了全球航行的方法……媽媽,你說,鲸魚們會不會一直知道地球是圓的呢?
伊麗莎白帶着托雷在堪察加半島等我,我躍出水面,用聲波大叫:‘伊麗莎白,你看我把誰帶回來了!’
爵士從我的嘴裡閃亮登場。
我花了許久才把身體調整回人類的模樣。托雷迫不及待地用小腦袋拱我,我知道他很想念我,我也很想他軟軟的耳朵和發動機引擎一樣的呼噜聲。我要好好摸摸他!
下面,我們就要去亞洲了。希望我們順利!
你的女兒,安甯。”
20xx.5.6
坐标:地球亞洲 28°21′18″N 85°46′44″E 西藏希夏邦馬峰北坡那克拉河剖面
(多張蜓類化石素描圖、特征記錄、年代鑒定)
(多張珊瑚化石的橫切面和縱切面素描圖)
(一張奇特的植物化石照片,似乎補全了地質浪漫團對地球三疊紀晚期植物進化認知的缺口,旁邊繪制了許多其他植物的素描)
(一枚鲨魚牙齒化石的照片)
(異形菊石單獨占據一整面的素描)
20xx5.15
坐标:地球亞洲 36°55′36″N 116°75′19″E 饅頭山張夏寒武紀地層标準剖面
(盾殼蟲化石素描)
(三葉蟲化石素描)
(三葉蟲化石素描)
(好多三葉蟲化石素描,真的有這麼多三葉蟲嗎)
此處墨迹滞留,旁邊批注“暫停科考,托雷發現疑似谷神及其姐妹的蹤迹,率先搜救地質浪漫團成員”。
(本子被合上了,夾在某人腋下。她拍拍梗犬的腦袋,朝氣勃勃地向南方揚起下巴:“走吧,托雷!去接我們的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