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出來得其實很艱難。
為了順利和季宴舟打上招呼,仰起頭時後腦勺還狠狠撞上了沙發底部的木頭。
——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簡枝疼得臉都扭曲了,又硬生生擠出陽光開朗的笑。
但季宴舟沒什麼反應。
他後退兩步,雙手環抱在胸前。
先前不自禁流露出的溫柔神态一晃而過,眼皮淡淡垂下來,又是一如既往的倨傲與冷漠。
撥打電話的“嘟嘟”聲在空蕩室内響起。
簡枝才撐着沙發站起來,就聽見身後一道沒有感情的嗓音,“有個學生在……”
動作比腦子反應得更快。
簡枝和季宴舟之間原本就隻隔着三四步的距離。
大步上前——奪過手機——挂斷電話。
三個動作流暢絲滑,一氣呵成。
男人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喉嚨裡擠出個短促的音節。
簡枝垂着腦袋,像做了錯事的學生。
明明大着膽子挂了電話的人是他,最後小心翼翼把手機放到桌子上的人也是他。
“季總,”簡枝舔了舔幹澀的唇,“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季宴舟臉上嘲諷之色更濃。
“停車場、飯店,再到休息室的沙發,一直纏着我的人是你吧?”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
無視掉所有警告,像一顆粘上了就甩不掉的橡皮糖。
簡枝來時就清楚這一趟不會多順利,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季宴舟眼裡是個什麼形象。
勢利、賴皮、蠻不講理……
沒關系,簡枝想。
隻要最終目的能夠達成,形象什麼的……
也沒那麼重要。
簡枝狠下心掐了一把大腿。
他對痛覺很敏感,這一下下去,眼眶裡很快就蓄起了淚。
“我沒說不還錢。”簡枝哽咽着,“我隻是需要時間。”
“兩百萬對您來說不值一提,對很多家庭來說咬咬牙也能還上,可是季總。”
“我是孤兒。”
簡枝紅着眼眶,一副強行把内心傷疤撕扯開的痛苦模樣,“我連學費都是申請了助學貸款才湊齊的。”
“兩百萬,比我的命還值錢了。”
這樣一段話不管是對誰說,都該會勾起點恻隐之心。
簡枝悄悄擡眸瞥向季宴舟。
後者把玩着手機,神态比起剛剛沒有一絲變化!
于是簡枝的抽噎聲變得更大了。
他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後背抵上窗沿。
窗戶被他大力推開。
刺眼的陽光滾燙的風,一下灑了滿臉。
“如果連分期這樣的要求您都不答應的話,那我……”
簡枝頓了頓,“我隻能從這兒跳下去了。”
聽到這句話,季宴舟才屈尊降貴般擡眼。
然而并沒有簡枝預想中的反應。
季宴舟慢條斯理地坐到了單人沙發上,雙腿交疊,眉峰輕挑,“跳樓?”
他勾了勾唇,嘲笑似的,“這是二樓。”
簡枝:“……”
操。
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偏偏戲已經演到這兒了,不能再撤回。
簡枝一條腿挂到了窗外。
兩層樓,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
簡枝倒是不怕,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跳下去了醫藥費該誰付?
總不能……
他負債兩百萬,還要再承擔高昂的醫藥費吧?
季宴舟不輕不重地“啧”了聲。
從他的角度,簡枝原本就白的臉被陽光一照,近乎透明。
也就襯得眼尾和鼻間哭出來的紅更加明顯。
季宴舟摁了摁眉心。
他是真的有點被簡枝煩怕了。
這人的耐力簡直強到吓人。
這一次能拿跳樓來威脅,下一次是不是就該闖進總裁辦公室了?
屆時又不知道會引發什麼後果。
季宴舟終于正眼看向簡枝,“你打算怎麼分期。”
簡枝眼睛瞬間就亮了。
他“嗖”地收回腿,就差沒直接滑跪到季宴舟身前。
“我、我有兼職。”
湊得近了,濕漉漉的睫毛也看得更清晰了。
下巴上還有在沙發底下蹭到的灰塵。
季宴舟隻掃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指尖在扶手上輕敲,腦子裡莫名出現了幾年前那隻髒兮兮的小土貓。
簡枝還在繼續說着,“我會努力多找些兼職,争取盡快把錢還完。”
季宴舟:“嗯。”
耽擱了這麼一會兒,距離下午的會議也沒剩多久了。
午餐時間也隻能壓縮到20分鐘。
季宴舟站起身,走到門邊時又被簡枝攔住。
這下語氣有了明顯的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簡枝嘿嘿笑着,手機屏幕遞到季宴舟眼前,“季總,加個微信呗。”
怕季宴舟拒絕,他趕忙補上一句,“方便直接轉賬溝通。”
季宴舟懶得再和他繼續掰扯。
解鎖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下樓梯時點開好友申請,按下通過的那一瞬,看到了簡枝極其谄媚的昵稱:
【為季老闆當牛做馬】
季宴舟并沒有覺得被奉承到。
反而頭有點疼,額角還突突跳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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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最重的擔子驟然輕了一半,簡枝當晚回去什麼也沒做,倒在寝室床上舒服睡了一覺。
第二天八點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