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很早就滅了，簡枝看着黑漆漆的天花闆，忽然開口，“季總。”

“你睡了嗎？”

沒有工作打擾，人的脾氣都容易變好。

季宴舟：“沒有。”

簡枝于是趴到床邊。

他覺得這時候的氛圍真好，季宴舟态度平和，感覺也比平時好說話。

“您一般都幾點下班呐？”

“十點。”

“那正好啊！”

簡枝一下興奮了，“我每晚十點開播，下班回家的路上，正好能挂着打發時間。”

從季宴舟的角度，隻能看見床邊一坨模糊的人形。

生物鐘維持在了12點，即便早早躺上床，也沒有絲毫睡意。

季宴舟敷衍地回：“你一般都播什麼？”

簡枝覺得自己有戲，立馬開始推銷，“給粉絲還歌，然後連線其他主播打PK。”

“我唱歌還行，不難聽，也挺有節目效果……”

又開始了。

季宴舟心想簡枝這人還真是不抛棄不放棄。

他翻了個身，直接轉移話題，“你今天報警，就這麼确定我是戀.童.癖？”

簡枝愣了一下。

這三個字從季宴舟嘴裡說出來，就有種秋後算賬的意思。

可簡枝忐忑了一會兒，男人的呼吸依舊平緩。

不像是要收拾他的樣子。

“因為……”簡枝縮回被子裡，下半張臉蓋住，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也遇到過。”

“那會兒我才上初中，放學了就去校外的炒菜館兼職。老闆人挺好的，包我吃住。”

“有天老闆娘帶着她兒子去省裡考試，我一放學，老闆就讓我去酒店送東西。”

“結果……”

門一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光裸身子，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掙紮間，遞過來的黑色塑料袋散開，裡頭的粉色紗裙、白色絲襪掉了一地。

老闆并不慌張，反而嘿嘿笑了聲，說他穿上一定很好看。

還威脅着，要是敢不穿，就把簡枝掃地出門，讓他沒地方住，沒東西吃。

“我當時挺害怕的，就……”

簡枝沉默了很久。

久到季宴舟都以為他是回憶起多年前的糟糕記憶，而躲在被子裡悄悄哭泣。

季宴舟坐起來，“就什麼？”

伴随着這一句，他往床下看去。

寂靜空間裡，簡枝張着嘴睡得安詳。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腿一抖。

——随即翻了個身，砸吧了兩下嘴。

說夢話的聲音很軟，卻挺狠。

“……老登。”

“踹爛你的命根子。”

季宴舟：“……”

-

翌日清晨，季宴舟率先從床上睜眼。

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确認今天是否能正常去公司上班。

幸好。

方助理的工作效率很高。

半小時前就發來消息說記者全部清理完了，新的西裝也挂到了門把手上。

司機在樓下地庫等着，确保季宴舟能第一時間趕往公司。

家裡卧室從右手邊下床能直接走到浴室，酒店卻是相反的。

季宴舟低頭回消息沒注意。

……于是一腳踩在了簡枝小腿上。

後者還在沉眠中，被踩了下也隻是不舒服地嘤咛一聲。

季宴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簡枝臉上。

他又想起了昨晚那平靜而冷漠的叙述。

那麼小……

就在勤工儉學了嗎？

季宴舟忽然發現，這麼久以來他都忽略了一件事。

他所厭惡的簡枝身上的缺點。

很大可能是一個小孩，在社會中摸爬滾打被迫學會的。

不是他想這樣。

而是他不這樣……

就活不下去了。

窗簾縫隙處透出來一點微小的光，落在簡枝睡成雞窩的栗色頭發上。

季宴舟視力很好，所以哪怕隔着一小段距離，他也能看清簡枝眼皮上細小的青色血管。

還有纖長的，帶了點卷翹弧度的睫毛。

沒了平時的跳脫煩人，這一刻的簡枝看起來。

……居然很乖。

乖到季宴舟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想捋捋那頭雜亂的栗毛。

然而指尖還未觸碰到，簡枝突然睜開了眼。

他眼神還有點迷蒙，望過來時，季宴舟心跳都漏了半拍。

簡枝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腦袋懵了一瞬。

随即很不正經地開口，“季總，你靠這麼近，是因為我像睡美人一樣漂亮嗎？”

童話故事裡喚醒睡美人需要王子的真愛之吻。

簡枝故作嬌羞地眨眨眼，因為剛睡醒，聲音裡還帶了點點啞意。

莫名就有點勾人。

“雖然這樣有點冒昧，但如果是您，我也不是……”

不可以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季宴舟的手就往前一伸。

抄起床頭櫃上未開封的抽紙，徑直丢到了簡枝懷裡。

語氣冷冷淡淡中，又帶了點嫌棄。

“自戀之前。”

“先擦幹淨你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