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将挑出的食材一股腦地抱進廚房。他拿出砧闆,打開水龍頭,抽出菜刀,像故意似地,将刀舉在半空中,用拇指刮了刮刀刃。
男青年踏進廚房,剛好目睹這一幕,瞬間閉嘴。
俞樾觑了他一眼,淡淡道:“說完了?”
男青年縮着肩膀,點點頭。
俞樾用下巴指了指料理台面,說:“把蔬菜摘了、洗了。”
男青年趕忙上前,讨饒般地道:“這些事我這個助理來就行了,您去外邊休息吧。”
俞樾懶得理他,拈起一塊牛眼肉,在砧闆上鋪平,熟稔地切起來。
助理一邊洗菜,一邊觀察着俞樾的臉色,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他猶疑着開腔道:“溪邊那幢房子……您把它租出去了?”
“那房子收來不就是拿來出租的嗎?”俞樾頭也沒擡地答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助理謹慎地組織着措辭,“但不是要等集團統一開發嗎?您不是還打算找設計師把那幢房子弄成樣闆房,給大老闆做階段性彙報?”
俞樾猝然停手,轉過身,臉上帶着戲谑的笑:“你剛才不是還說集團要重新考慮曼蕉這個項目是否繼續推進?那反正是閑置資産,我把它租出去,也算是我為集團掙錢了。”
助理尴尬一笑,低下頭,趕緊繼續洗起菜來。
*
周纖離在寫着“人”字的那張紙上又密密麻麻地寫下了許多詳細條目:
1、演員
2、導演
3、編劇
4、制片
5、行政
6、劇務
……
在旁邊的空白處,她又寫下了“選拔方式”四個字,後邊綴着一個大大的問号。
周纖離原本想采用“發傳單”的方式,在曼蕉甚至整個三葉鎮廣而告之自己的劇團,号召大家來她這邊面試。
但她轉念一想,她現在又不能給入選的人發全職工資,隻能稍稍補貼一點“排練費”給他們,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吸引人的條件。再加上村民們估計對音樂劇本身知之甚少,要讓他們主動來面試選拔,現在看來,可能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
“啊——”周纖離躺倒在沙發上,将寫滿雄心壯志的紙蓋在臉上,哀嚎道,“我先前竟然還想着隻要号令一出,必然是江湖響應,真是天真了。”
不知怎的,周纖離莫名地想到了孟遊——當然不是想他那個人——而是想起了他提及過的工作上的事。
他曾經告訴她,他們之所以要來曼蕉,是因為這裡适合研究生态系統。他們管這種實地研究的方法叫作“田野調查”,而其中有一道具體的工作環節,俗稱“搖樹”。
——就是被她抓現行時,孟遊與小師妹正在做的事。當然彼時他們并非正經搖樹,而是将其當作兩人暧昧拉扯的調味料。
好了,這并不重要。
周纖離在腦海中迅速倒帶,回到“搖樹”上。
他們定時定點地搖晃樹木,收集每次搖樹後落下的所有生物,包括掉落的樹葉、昆蟲、菌類等等,帶回去分門别類、記錄。積累到一定時間後,研究者便能大緻描繪出該片區域的生态情況。
周纖離想,此地村民能唱會演,隻是尚處于未經開發的狀态,她怎麼不算是身處于一片廣闊的“田野調查”寶地呢?
想到這兒,她揭開臉上的紙,猛地一下跳起來,自言自語道:“對啊,所以我不能等着人上門,我要去田野裡‘搖樹’!”
*
“搖樹?搖什麼樹?”程烈星一邊清理行李,一邊夾着手機,困惑地問道。
“哎呀,就是個比方,其實是……搖人!對,搖人!”周纖離解釋道。
“幹嘛?誰欺負你了?”程烈星手中一頓,焦急道。
“哎呀,不是那個搖人,”周纖離急得在原地轉圈,“就是……因為你對曼蕉的人都比較熟嘛,我想讓你帶我去走訪一圈,我了解一下大家的唱演水平和各自特長。”
“你要了解這個做什麼?”程烈星繼續手中的事,漫不經心問道。
“具體情況見面再跟你細說。怎麼樣?”周纖離急切地道,“我想明天就開始。”
“明天?”程烈星長歎一口氣,說,“不行哎,明天我得跟我姐去趟市裡。”
“交通恢複了?”周纖離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說是明天能好,我說交通。”程烈星答道,“至于什麼時候回來,就講不定了。”
“怎麼呢?”
“那個遠方親戚,”程烈星的聲音低了下去,“被下病危通知書了。我姐說,我們還是得去看看。”
“啊?”
不知怎的,周纖離腦海裡飛速閃過早晨告山神時自己唱歌的畫面。
她的心髒驟然一縮,緊接着,如擂鼓般地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