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暗忖,與自己搭戲的音樂劇男演員們哪個不是眉清目秀、英挺俊逸?美男子之于她,就像砍竹子之于拾月嬸,每日常态罷了。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竟被一個俞樾給迷了眼?
肯定是往常見他都是山裡來、雨裡去的,一身風塵仆仆,今天收拾得幹淨利落些,又恰好是在水邊,有隽美的環境加持,才叫她一時分了心。
這麼想着,周纖離回過神來,卻見俞樾俯身更近了:“周纖離?”
她心下一驚,趕忙借力站直了身子,慌亂無措地辯白道:“這個橡膠背帶褲太難穿了!”
俞樾伸出手,想幫她弄一下。
周纖離唯恐曆史重演,警覺地朝後一退,想說自己來就行。
可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
兩人循聲望去,是别的村民也選中了此處為他們的捉魚點,正在排兵布陣,預備大幹一場。
與此同時,水裡也傳來一陣異動。
周纖離扭頭,朝河裡定睛一看,隻見透亮的水中倏忽飛過幾柄“銀刀”,刀身上醒目地印着三條青色的斜紋。
她情不自禁地驚呼道:“青鳥!”
俞樾被她的喊聲提醒,立時收回目光,也朝河裡看去——銀身青痕,遊弋似飛。
果然是青鳥!
他二話不說,一把撈起周纖離的背帶,将其套上她的肩膀。
周纖離根本來不及反應,上一秒還在看魚的她,下一秒就隻感到背帶被人一扯,旋即,又被朝前緊緊一拉。
她被慣性帶着,毫無防備地往前一趔趄,整個人似乎跌進了一個名為俞樾的大氣層裡。
她隻感到周身籠罩着他散發出來的微微熱息,還有一股清淡的木質香氣,令她不由得聯想到晨光微熹時将将蘇醒的山林。
“好了,我們下水吧。”
俞樾将她的背帶搭扣一系,抄起腳邊的網兜和竹簍,朗聲說道。
周纖離猛地回過神,暗暗地拍了一下腦袋,提醒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捉魚上。
她拿起竹筒,也朝河裡走去。
不知道俞樾将她的背帶系了個什麼扣,周纖離穿着這個笨重的橡膠褲走起路來竟十分順當。連褲的膠鞋雖大了些,但因為上身綁得緊,連鞋也意外地跟腳了。
她自信滿滿地跳下水,河水将将沒過她的腰部。她又試着在水中走了幾步,又穩又快,妥了!
周纖離這邊還沒高興幾秒,就隻聽見俞樾輕呼道:“青鳥朝他們遊去了!”
周纖離擡眼一看,方才搶占了另一塊碎石灘的幾個村民他們各持一個寬口竹簍,圍着河中微微高出水面的一塊平坦岩石,列成面朝外的圓陣。
而那方岩石上盤坐着一名紅衣少女,隻見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但面容沉靜似水,目光專注如炬。
她膝上架着一隻類似手碟的樂器,但看上去似乎比普通的手碟更大,分布在表面的音臍和音舌好像也多了不少。
隻見少女左手在幾個音臍上輕盈跳躍,右手在碟邊來回摩挲。瞬間,那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就卸下僞裝,發出穿透山川湖泊的空靈之音,宛若天籁垂臨。
而水中的青鳥如受召喚般紛紛朝那樂聲遊去。殊不知,等待它們的是一隻隻饑餓已久的大肚竹簍。
眼看着青鳥就要落進那方圓陣裡,周纖離不再猶豫。她掏出竹筒,将一端浸入水中,雙手攏住另一端。她閉上眼,想象自己是站在舞台上的公爵夫人。
她沉下氣息,收緊腹部,将力量集中到核心處。緊接着,随着胸腔的一展,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沖出身體,順着竹筒淌入湍急的河流中。
周纖離将公爵夫人第一次參加社交季、在衆人前首次亮相的選段唱了大半,卻見周遭毫無動靜。
她疑惑地放眼四顧,邊唱邊給俞樾使眼色。
俞樾搖搖頭,拇指朝後一指。
周纖離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隻見紅衣少女所在的岩石周圍浪花四濺,村民們你擁我趕,“在這裡”、“去那邊了”之類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那少女淡然坐定,絲毫不因外界的變化而亂了自己的節奏。她繼續擊打着手中的樂器,輕靈的泛音似霧如雨,籠罩着河面,也融彙進河水中。
周纖離大腦高速運轉,她心下暗忖:這青鳥似乎還有音樂品味上的偏好,如泣如訴的曲風好像更能吸引它們。
她稍作停頓,在心中迅速挑選合适的唱段。
俞樾見她停了下來,以為她是懊惱唱了這許久卻不見成效,有些喪氣,忙不疊地走近兩步,安慰道:“沒事,青鳥是一小群一小群出現的,待會兒還有不少的,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周纖離心中已然敲定了接下來要唱的選段,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自信地答複俞樾,說一切交給我,卻見那紅衣少女坐定的岩石後方緩緩湧來密密匝匝的一片。
她徐徐地伸出手,指向那邊,聲音中帶着一絲郁懊:“确實是才剛剛開始……”
俞樾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轉頭望去,隻見烏泱泱的村民們正順着驚蟄涉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