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下來,周纖離講得口幹舌燥。但是她的目光也沒有錯過互相倚着打瞌睡的嬸子,以及悄悄挪到最後排試圖逃課以為無人發現的大哥。
周纖離長歎一口氣,低頭看了看筆記本上的摘要——
1、音樂劇是什麼;
2、需要表演者訓練哪些能力;
3、基礎的幾種唱法演示;
4、經典劇目介紹。
她準備的四塊内容還隻講了兩塊半,但下面的村民肉眼可見地坐不住了。
她打算今天到此為止。
村民們聽到“結束”二字,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
伸懶腰、活動四肢、呼朋引伴,一氣呵成。仿佛紛紛被解了封印,眼下一個個别提多精神抖擻,比起方才臊眉耷眼、困意連連的樣子,全然不像同一個人。
“等等,”眼看着村民們就要散去,周纖離就地調整教學思路,打算将這些理論知識融彙到基礎的視唱練耳訓練之中,讓村民們先把音樂劇“唱”出來再說,“明天上午哪些人有空?我去各位的家裡找你們。”
這話一出,原本嬉嬉鬧鬧的人群瞬間噤了聲。
大家立定在原地,個個緊繃着臉,互相遞着眼色,好像極度抗拒老師“家訪”的後進生。
沉默半晌,阿滿遲疑地舉起手,勉為其難地道:“周老師,明天下午我給果園灑藥,上午沒事,要麼你上我家來嘗嘗新收的李子?”
周纖離:“……”
一旁的蘇湛癟癟嘴,咕哝道:“怎麼每個班上都有一個成績特别差,但又格外愛在老師面前蹦跶的學生啊……”
周纖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作微笑道:“行,那明天九點見。”
*
天喻集團大樓總裁辦公室内。
俞兆誠倚坐在沙發裡,一邊喝茶,一邊蹙眉問助理:“上次韓醫生去曼蕉做什麼,查到了嗎?”
“貌似是小俞總——”
俞兆誠聞言,挑眉瞪了一眼,助理立馬改口道,“是俞樾,受了一點小傷,金熠叫韓醫生過去處理一下傷口。”
“怎麼傷的?”俞兆誠追問道。
“韓醫生口風緊得很,說病人隐私不能透露,”助理頓了頓,趕忙又補充道,“我會再找其他人查探的。”
俞兆誠冷哼一聲,乜斜着眼道:“回頭我随便找個理由就能叫大哥開了她,看她口風還緊不緊!”
說罷,他一口喝盡杯中的茶,将空茶杯往桌上一扽,助理立刻上前雙手拈起茶壺,畢恭畢敬地給老闆續上了茶水。
俞兆誠舒坦地撓撓眉心,又說:“以我對他的了解,一點小傷,他不至于動用韓醫生。”
“您是懷疑他瞞着什麼大病?”助理謹慎地問道。
俞兆誠牙縫裡迸出一聲“啧”,他搖搖頭,說:“我倒是希望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省得我下手。但昨天我看他那樣子,不像有絕症,滿面紅光的——”
說到這兒,俞兆誠一拍大腿,興奮道,“難道真被我說中了?”
助理問:“您的意思是?”
“溫柔鄉!”俞兆誠聳着鼻子,兩眼冒出精光,陰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韓醫生不是去給他處理傷口的,而是為别的什麼人看診?”
“别的……什麼人?”助理不解。
俞兆誠白了他一眼,站起身,笃定道:“還能是什麼人?他一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從小就被一堆人圍着伺候,曼蕉那種地方他能住得習慣?”
他指指茶桌上的雪茄盒,助理得令趕忙抽出一支,為他小心地剪掉茄帽,雙手遞給他。
俞兆誠用接過的雪茄敲了敲助理的手背,繼續道,“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他能在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上半年之久,還能是什麼原因?肯定是我們少爺平日吃多了山珍海味,現在不經意嘗到了野味,一時上頭了呗!”
說罷,他哈哈大笑不止。
助理接收到了老闆的意思,一邊給他點煙,一邊低聲道:“明白了,我馬上去查俞樾在當地的人際關系網絡。”
俞兆誠吹吹煙腳,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幽幽道:“你說,大哥大嫂如果知道韓醫生去曼蕉給一個孕婦看診,他們會是什麼反應呢?想想就很有趣!”
*
次日一大早,周纖離和蘇湛如約到了阿滿的果園。
兩人在入口處兜了好幾分鐘,也沒見着他的人影。
周纖離剛想給阿滿去個電話,就聽得不遠處傳來嘩嘩水聲。
兩人循聲找去,發現阿滿正在一個玻璃水池面前忙活着什麼。
聽到動靜,阿滿擡頭,滿面笑容地道:“周老師,你們來啦?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周纖離湊近一看,阿滿正往注滿清水的水池裡倒着淡黃色的液體,他解釋說:“我把這果樹營養液稀釋好,下午跟農藥一起灑了。”
周纖離附和地點點頭,掃視着一眼望不到邊的果園道:“這麼多果樹,真辛苦啊。”
阿滿呵呵一笑,說:“不辛苦,這營養液都是孟老師根據果樹生長情況給配好的,我——”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人,立馬改口道,“但我最近都避免跟他接觸!像這營養液,昨天就是方老師幫忙送過來的。”
“方老師?”周纖離下意識以為是孟遊的那個師妹,但她隻記得她叫“祈祈”,倒是不知道她姓方。
“噢,也是他們研究組的,”阿滿見話題轉移成功,趕緊催促自己多說一點,“那個方老師好像不太愛在村裡走動,平時跟我們嘛交流也比較少,聽說整天不是在實驗室裡泡着,就是一個人在屋裡睡大覺。”
周纖離聽着,感覺這描述不像祈祈,于是隻好“唔、唔”地随口搭着腔。
“所以昨天看到是方老師來送營養液,我還驚訝了一下,”阿滿繼續道,“她說孟老師沒空,她剛好要回去,就順路帶過來了。沒想到她平日裡面上冷冷的,裡子還是一副熱心腸嘛。”
說罷,他不經意地擡頭對周纖離一笑,卻撞上她緊蹙眉頭、盯着水池放空的臉。
他疑惑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說的話,立刻明白了過來:該死!他怎麼又提“孟老師”三個字了!
這麼想着,阿滿放下營養液,指了指不遠處的陽傘和塑料桌椅,對周纖離道:“周老師,你也先去那邊坐會兒,我拿李子給你們吃,剛剛收的,可新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