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回過神,舉目四望,發現不止祈祈早已不見蹤影,其他看熱鬧的村民們也悉數散了。她扭頭望了望乍看起來青翠又繁茂的果園,心中五味雜陳。
她長歎一口氣,轉身準備回家,卻看到俞樾迎面走來。
周纖離隻覺得他的目光不斷地在自己臉上打量,不等他走近,她連忙開口道:“我知道啦,那種玩笑話我不會再說了,”她豎起食指,立在俞樾的嘴唇前方,聳着鼻子道,“教訓的話不必再說,你放心,我不會牽連你的。”
“教訓?牽連?”俞樾驚愕地攥住她的手指,拽了下來,忿忿道,“你是這麼理解的?”
周纖離甩脫他的禁锢,挑眉道:“不然呢?你剛才那麼急不可耐地‘教訓’我,‘以後不要說那種話了’,”她癟着嘴怪聲怪氣地學了一句,“你還不是擔心村裡人認為我們是一對,我要是做了壞事,對你的名聲也不好,所以你趕緊跑來果園撇清關系。”
俞樾簡直要氣笑了,他别過臉,冷笑了幾聲,又斜睨了周纖離幾眼,萬千字句在舌面上翻滾,最後卻隻迸出了一句:“你還是多唱音樂劇吧!你唱歌比說話好聽多了!”
說罷,他扭頭就走了。
周纖離愣了愣,看着俞樾遠去的背影,咕哝道:“那不然咧?”
她回到家,開始盤營養液事件中的重重疑點。她将迄今為止打聽到的信息羅列在一張紙上,又在另一張紙上列出所有的當事人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的目光不斷地在“孟遊”和“方心澄”之間跳來跳去,她總覺得在整個事件中,這兩個人有哪裡不對。
周纖離一會兒站,一會兒坐,一會兒直勾勾地盯着兩個名字苦苦思索,一會兒站遠,望着滿桌寫滿文字符号的白紙搖頭晃腦。
正當她好似摸到了一點線頭的時候,忽然,“咚咚咚——”響起一陣敲門聲。
周纖離驚了一大跳,她拍着胸口,打開了門。
“嗨——”程烈星歪着頭,滿臉笑容地跟她招呼道。
周纖離白了他一眼,單手撐着門框,沒有邀請他進屋的意思。
程烈星也不懊惱,隻見他彎腰提起腳邊的竹籃,舉到二人中間,笑眯眯地道:“你還沒吃晚飯吧?我給你帶了鮮菌土雞鍋。”
“謝謝,不用。”
話方落音,肚子裡扯出長長的一聲“咕——”
周纖離:“……”
“哎呀,再怎麼生氣也不能餓肚子,”程烈星躬身往周纖離支着的手臂下一鑽,将竹籃往餐桌上一放,手腳麻利地布起菜來,“什麼事都先吃了飯再說。”
周纖離目光鎖定在他的臉上,狐疑道:“幾個小時前,你看我的眼神是‘你竟然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我對你真是又失望又憎惡’!現在怎麼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轉彎?”
程烈星停下手裡的動作,佯裝回憶裝傻道:“有嗎?我記得我心裡想的是他們怎麼能懷疑你呢?用腦子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你對農活那些一竅不通,别說給營養液裡摻毒了,哪個是營養液、哪個是農藥你都分不清!”
“……”周纖離捏了捏眉心,“怎麼感覺好像你在罵我呢?”
“好了,吃飯吧!”程烈星抽開一把椅子,笑盈盈地朝她做出“請坐”的手勢。
周纖離再問他的來意,程烈星卻怎麼也不肯說,隻是一個勁地往她碗裡夾菜。周纖離經不住勸,在淺嘗一口濃郁的雞湯後,徹底淪陷在滑嫩緊緻的雞肉與鮮潤肥美的菌子裡。
*
俞樾身體雖然果斷離開了,但靈魂還停留在原地,不斷地重複方才與周纖離的對話。
重複的次數多了,他咂摸出了點深層的意思——“我要是做了壞事,對你的名聲也不好”,盡管這話她是借懷疑他的動機之由說的,但她的猜疑和忿恨不正是因為她内心就是這麼想的嗎?
——我們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内心深處已經将我們二人看作了一個整體、一個同盟,也就是“一家人”,否則,她怎麼會以這樣的緣由質疑我呢?
這麼想着,俞樾的氣一下子消了,他情不自禁地輕笑起來。
他轉過身,去尋周纖離,卻發現她騎上摩托車早飙沒身影了。
褲袋裡的手機嗡嗡兩聲,俞樾掏出來一看,是新近訂閱的幾個app推送的新聞——
“《公爵夫人》後勁疲乏,觀衆稱故事走向實在離譜”
“幕後知情人爆料:《公爵夫人》開演前一個月劇本、主演大換血”
“對話初音計劃評委:市場與觀衆究竟需要怎樣的音樂劇?”
俞樾将幾條新聞速速浏覽了一遍,退了出去。
之前與金熠的對話頁面還停留在最上層,他不由自主地又點開那張照片,看着周纖離使勁探出身體,昂着頭、伸遠手摘桃的樣子,他不由得失笑,喃喃道:“這次就原諒你了!”
正當他準備熄滅屏幕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直接撥通了金熠的電話:“俞兆誠找人在曼蕉偷拍的照片,你都給我弄來。”
“全部嗎?”金熠問。
“全部。”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