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姜阿婆,拾月嬸的神色舒展了一些:“這倒是要誇你,你安排的營養師和護工把姜阿婆照顧很好,我看她面色比我都紅潤。”
俞樾搖搖頭,淡聲道:“沒什麼,應該的。”
“就是神志還不太清醒,”拾月嬸自顧自地繼續念叨,“這次過去壓根就不認識我了,還以為我是隔壁病房的,唉……”
“醫生說這回摔傷對她的病情影響挺大的……”
俞樾滿腦子都是手術室裡的周纖離,嘴隻是機械地吐着姜阿婆的主治醫生告訴他的話。
說着說着,他忽然一滞,滿臉驚慌地轉向拾月嬸,問:“您剛剛說什麼?!”
拾月嬸不明所以,喃喃答道:“我說姜阿婆以為我是隔壁病房的……你怎麼了?”
“不是,”俞樾猛地拽住拾月嬸的胳膊,“您說姜阿婆神志還沒有清醒?”
拾月嬸被他的樣子吓得一激靈,身上的薄毯都掉了下去,她一邊撿,一邊說道:“是啊,我是說她認不出我了。你不是知道她的情況嗎?”
俞樾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今天一整天她都沒清醒過?”
拾月嬸重新裹好毯子,回憶道:“沒聽阿玲提起,應該這些天都是相同狀況。”
原來在這裡。
俞樾怔愣地收回手。
是了,今天一直遊走在身體裡、總捉不住的異物感原來在這裡——
姜阿婆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但晚上他和金熠去周纖離家清理東西時,她正在處理那筐菌子,并說是姜阿婆堅持要送給她的。
當時他就問過姜阿婆神志是不是恢複清醒了,周纖離回答“那個鄰居是這麼說的”。
這就奇怪了,那個鄰居為什麼要說謊?
俞樾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跷。
“小俞,你沒事吧?”拾月嬸見他臉色愈發不好,輕聲問道。
俞樾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他焦灼地道:“拾月嬸,姜阿婆家旁邊的那戶年初好像搬走了,對不對?”
拾月嬸點點頭:“是啊,阿虹嘛,年初她媽媽也走了,她就去城裡找活幹了。她人特别好,每次就算沒輪到她看護姜阿婆,她也會因為離得近,經常去照看她——”
“所以,姜阿婆現在根本沒有所謂的鄰居,對嗎?”俞樾打斷道。
拾月嬸隻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但還是肯定道:“那邊就她們兩戶。”
壞了!
俞樾蓦地站起。
事情全都聯系起來了,周纖離的中毒絕對不是偶然的,那個假鄰居很有問題!
正在這時,急診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周纖離被推了出來。
俞樾連忙迎上去,護士交代道:“胃裡有一些食物殘渣,已經送去檢驗科了,估計明天出結果。你去給她辦理住院吧。”
不待俞樾回答,身後的拾月嬸“呀”地一聲,喊道:“小離?小離她怎麼了?!”
俞樾擔心原本就發着燒的拾月嬸因憂心過度加重病情,于是,他簡略地道:“吃壞東西了。”半點沒提及那個假鄰居的事。
“那你快跟護士去辦住院,我來陪小離。”拾月嬸将身上的薄毯揭下來,小心翼翼地蓋在周纖離的身上。
俞樾不由得傾身去看她,她依舊昏迷不醒,面色慘白得令人心驚。
俞樾隻覺得自己的心又空又疼,他情不自禁地用隻有他倆才聽得見的聲音喃喃道:“拜托……你快點醒來……”
*
很快,周纖離被轉去了住院部。
俞樾勸拾月嬸回家休息,她怎麼都不肯,生生守了一夜。果不其然,天光大白時,她的體溫再次飙到了四十度,俞樾趕忙将她送去發熱門診安頓,又通知金熠來照顧。
待他忙完這些回到周纖離的病房時,他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王助理?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助理立刻轉身,匆匆走到俞樾跟前,面色緊張道:“小俞總,俞兆誠知道我們之間的交易了。”
俞樾現在根本無心考慮這些,他擺擺手道:“你放心,你的調任決策已經通過了,俞兆誠他動不了你。”
“您誤會了,”王助理解釋道,“我今早收到消息,昨天俞兆誠來曼蕉了,我擔心他給您使絆子,所以趕緊過來看看。”
俞樾聞言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病床上的周纖離,他厲聲道:“你的消息源是哪裡?昨天俞兆誠在曼蕉見過什麼人?”
“就是之前那個攝影師,”王助理壓低聲音道,“您不是說别打草驚蛇,讓他随便拍您,但照片您來挑的麼?昨天我跟他結單時看着他把硬盤裡的照片都删了,但我不放心,今早給他打電話,要他把硬盤格式化,他好像有點不樂意,說着說着就說漏嘴了。”
“他說什麼了?”
“貌似是昨天俞兆誠在曼蕉見到他了,說很滿意他的工作,以後要長期合作來着。”
俞樾搖搖頭:“你覺得這像俞兆誠的說話風格嗎?”
王助理輕聲一笑,跟着搖頭道:“我覺得那家夥在自吹自擂。”他頓了頓,又正色道,“不過我偷偷查了俞兆誠的出行記錄,他昨天的确來了曼蕉,那家夥這事倒沒撒謊。”
話音剛落,一名醫生走近兩人:“周纖離的家屬嗎?檢驗結果出來了——”他敲了敲手中的病曆,“昨天吃菌子了吧?黃蓋鵝膏菌,這種菌子毒性很強的,誤食很容易導緻死亡,非常危險!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
心髒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塊,俞樾險些沒站穩,他慌忙問道:“那她現在情況如何?為什麼她一直沒醒?”
醫生探身掀開周纖離的眼皮,用電筒照了照瞳孔,又察看了一下心電監護儀和血氧的數值,說:“生命危險應該是沒有了,現在隻能等着體内的毒素慢慢清理幹淨,再看人什麼時候醒吧。”
說罷,醫生離開了。
俞樾坐回周纖離身邊,他望着她凝神沉思了一會兒,旋即,他擡起頭,目光狠厲地對王助理道:“你馬上把那個攝影師約來,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