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晦暗不明的光落進眼裡,接着是澀苦的消毒水味道從鼻腔一路滑到喉嚨,再然後是來自腹部的微弱腸鳴與機械的滴滴聲混雜在一起被送進耳朵。
最後,意識才完全地回歸到身體裡。
周纖離花了幾秒鐘環顧四周,才确定自己是在醫院裡。
她最後的記憶是俞樾騎着摩托車帶她去衛生院,他說“很快就會好的,不要怕”。周纖離偏頭望了望窗外熹微的晨光,心想,看來他沒有騙她,天還沒亮,她就好了。
“噢?你醒了?”
視野裡忽然躍進一張溫柔的臉,是戴着白色燕尾帽的護士,她眉眼彎彎,又說了一遍,“你終于醒了。”
周纖離費力地彎彎唇角,看着護士直起身子,開始利落地換藥、記錄監測儀器上的數值、給她量體溫……護士的胸牌跳進她的眼裡——仁喻醫院。
仁喻醫院?
周纖離的太陽穴猛地一跳,記憶出現了混亂——俞樾不是連夜将我送到了衛生院嗎?怎麼眼下我又在仁喻醫院了?
“你醒了?!”
護士身後忽然響起一把雀躍的嗓音——不像是俞樾能發出來的聲音。
果然,下一秒,一顆卷毛頭映入眼簾,“周纖離,你吓死人了!”
周纖離無語地閉了閉眼睛。
隻聽得程烈星的聲音幾乎砸了過來:“你可别再睡過去了!你都昏迷三天了!”
周纖離驚愕地睜開眼,從幹澀的喉嚨裡吐出兩個字:“幾天?”
程烈星從昨早他收到她的消息開始講起,講到他如何高效地完成了她交付給他的任務,但聯系她時卻不見她的任何回音,他隻好跑去衛生院找她,結果被告知她轉院到了仁喻。
“我又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火車趕過來,才知道你當天晚上就昏迷了。”
周纖離一時難以消化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三天的事實,怔怔地半晌沒說話。
“對了,昨天早上的消息究竟怎麼回事?”程烈星忽地面色一變,緊張道,“不會是你醒來過,但你自己忘了吧?我聽醫生說——”他頓了頓,猶疑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可能傷到神經了。”
周纖離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消息是定時發送的。”
程烈星恍然大悟,但旋即又生出了疑問:“為什麼定時在昨天早上?”
周纖離艱難坐起,輕描淡寫地道:“如果一天兩夜之後,我都沒法自己來發這個消息,那這是我能為劇團做的最後一件事。”
程烈星聞言怔愣在原地,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韓醫生走了進來。
程烈星留下一句“我出去打個電話”,便離開了。
周纖離從韓醫生口中知道了這幾天自己的病情發展狀況,也得知是俞樾一直守在她身邊,張羅大大小小的事。
想到那天晚上的鮮菌湯,她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幸好隻有我一個人喝了。”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病房裡忽然多出好幾個人來,有人開始在餐桌上布菜,有人拿來了全新的病号服,有人将輪椅推到床邊後便立在一旁靜靜等候。
而說話的是一位打扮精緻的中年女人,周纖離并不認識,隻好禮貌地一笑。
但很快,韓醫生的一句“江院長”解開了她的疑惑。
周纖離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俞樾,肯定是因為他打過招呼,所以連院長都來特别關照她。
隻是從醒來到現在,她一直沒有看到俞樾的身影。
他去哪兒了呢?
“我們俞樾真是要好好感謝你才行。”
江素琴在病床邊坐下,眉眼帶笑地對周纖離道,“你真是受苦了。”
周纖離隻覺得這話從院長口中說出,多少有些違和,但她想,也許她是出于長輩的關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