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1975】這組數字像摁下了時間按鈕,無數個記憶片段猶如放電影般在腦海輪播。
頭痛欲裂。
像是有一根長棒在顱内将腦神經撥過來挑過去,攪成一個漩渦又打成結,痛得她面容煞白,四肢痙攣,冷汗直冒。
“醫生!醫生!”
看着她一副要痛死過去的模樣,徐敬榮大驚失色,尖銳的嗓音幾乎破了音,如射出的箭般奪門而出。
很快,醫生被架着來到病床旁,一系列的操作後,徐知畫慢慢平複呼吸緩過來。
“病人的情緒起伏不能太過劇烈,有什麼事好好說好好解決,不能再受刺激了。”醫生看向徐敬榮,叮囑道,“病人身體長期虧損嚴重,需要補充營養滋補,這方面家屬多注意。”
徐敬榮連連點頭。
徐知畫是醫院的常客了,醫生多多少少知道點這小姑娘的身世,之前的家人雖說願意出錢救治,但卻沒多少關愛之意,吊着一條命就行,現在她真正的哥哥看起來是個可靠的,但願不是做戲,命運多眷顧點這可憐的小姑娘。
這年頭,女孩賤如草,可不好活啊,可惜他有憐憫之心,卻無救助之力。
醫生歎着氣走了。
見龜妹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池清荷朝徐敬榮“噓”了聲,兩人蹑手蹑腳出去了。
再次聽到關門聲,徐知畫緩緩睜開眼睛,表面雲淡風輕,内心早已風起雲湧,恨不得化身大猩猩朝遊客扔粑粑以宣洩心情。
夭壽啦!
她這是穿越了?!
魂穿,原身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徐知畫,據說這是一個大師取的,自有記憶起在家裡地位最低等,睡的是雜物間,吃的是剩飯剩菜,洗衣做飯掃地等是做家務的好手。
偏這家人虛僞且又好面子,若有人問起“怎麼讓孩子幹那麼多活?”,就捧誇她懂事貼心,還要她主動跟人說是自己想分擔家務。
有時消耗體力過大的勞動會引發心髒病,偏陳彩霞見不得她閑,後來又真怕她死了,還要送醫院花錢,又換來幾頓罵。
而徐知畫有個相差兩歲的妹妹,名叫徐寶珍,從小到大她聽的最多的就是“你是姐姐,要讓讓妹妹。”
徐寶珍仗着家人的寵愛,明裡暗裡給她吃了很多苦頭,但徐知畫也不是好惹的,她會攢着仇一筆一筆記在本本上,然後找一個合适的時機,或制造不在場證明或借刀搞事,神不知鬼不覺狠狠報複回去。
現在兩人都在澤立中學讀高中,因為吃不飽和沒有錢買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徐知畫憑借自己還拿得出手的美貌,結交了一些有錢“朋友”,幫忙跑腿或者做作業以換取酬勞。
她還在魚塘精心挑選了三個潛力股想培養當老公,可惜有一個男生徐寶珍也看上了,眼見男生越來越在意徐知畫,生性放蕩不羁卻甘願為她鞍前馬後,這真讓人生氣!
嫉妒的情緒像是膨脹的氣球,一天天變大,終于有一天,氣球達到極限,“嘭”爆炸開來。
徐寶珍再忍無可忍,略施手段讓三個男生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于是他們齊齊上門讨要說法,想知道徐知畫究竟對哪個有意。
得知翻車的那一刻,徐知畫很快調整好表情,義正言辭表明對他們都是同學校友之間的互助互愛,不存在愛慕之心,好在之前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是他們回錯了意。
男生們吃了個啞巴虧,自是不肯輕易放過她,自此她的校園生活變得水深火熱起來。
而家裡人對她更是百般看不順眼,責罵張口就來。
後來上面要求知青下鄉,徐婆婆卻一反常态想報上徐寶珍的名,陳彩霞當然舍不得女兒去吃那個苦,婆媳鬧騰了很久。
僵持不下之際,誰知一場小感冒,徐婆婆吃了多少藥都不管用,沒多久就去閻王爺那報到了。
陳彩霞頭頂的那座大山終于移開,哭哭啼啼搞完葬禮後,整個人支棱起來,第一時間就是去知青辦将徐知畫的名字報上。
又告知她隻是收養的女兒,現在該是報答的時候了。
也是那天,徐知畫才明白為何以前自己做再多、做得再好也不得家人們的誇獎與疼愛。
好在,她早已習慣了被讨厭、被區别對待,所以即使得知這個真相并沒有很傷心。
隻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對未來感到迷茫,不知何去何從,就像是一片落在溪流裡的葉子,随波逐流,不知道會遇到什麼險境,命運又會将她帶去何方。
對于那個将她送人的原生家庭,徐知畫也沒有期待,隻當是跳出一個虎窩,又掉進一個狼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将她吞噬幹淨。
在這個年代,男孩子是金疙瘩,女孩子生下來就淹死或丢掉的不在少數,畢竟人在描述的時候總愛美化自己的品行。
徐知畫更願意相信是親生父母不想要她這個累贅,不是迫不得已,不是以為她好的名義給别人養。
她現在下鄉,對兩家來說是雙赢的局面吧。
其一:徐寶珍不用吃種地的苦;
其二:窮苦人家的男人會讓姐妹通過換親的方式娶上一個媳婦,而她現在也差不多到結婚的年齡,中途就算病死了,屍體還能用來配冥婚,是一筆不會虧本的買賣。
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特别是吃女人的社會。
在這出門都要介紹信的時代裡,徐知畫逃無可逃,天地之大,哪裡都是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