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龐沐浴着溫暖燭光,眉梢柔和,一手撐臉,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她終于閉上眼,暖和的軀體也漸漸放松,沉入夢鄉。
她夢見自己身處大殿之中,穿一身白衣。紗帳之内是一把斑斓木椅,椅背上開滿石榴花,木椅兩邊是黑白兩根柱子。
端坐在木椅上的,是冷竹青,她的母親。她不常夢到自己的母親。
冷竹青身穿一身海青長袍,手裡拿着牛皮卷軸,拖地長袍鋪滿台階。
“母親?”
女人擡眼看她:“做啥?”
“……”
“哦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冷竹青揮手讓她過來。
她愣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掀開紗簾,才發現木椅後五彩斑斓的玻璃其實是一塊布,微微掀開一角。
她接過冷竹青遞來的卷軸。
“……你給我購物小票幹嘛?”她定睛一看,是在免稅店買了對耳飾。
冷竹青笑而不語,起身掀開身後帷幕。
浩瀚海洋展現在她們眼前。海浪沖擊海岸,水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一片,遠處天空烏雲密布。
她轉過身,發現母親早已不見。正想出去找,被長袍給絆了一跤。
她竟穿上那身藍袍,粼粼月光灑在裙擺。
葉霁雨從夢中驚醒,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
她被捂得滿身是汗,腦袋也昏昏沉沉,耳畔嗡嗡作響。僵硬地起身點燃蠟燭,窺見房中空無一人。
她扶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街上萬籁俱寂,空中明月高懸。
“……”
她扭頭瞧見桌上玉壺,壺蓋掉在地上。
葉霁雨披上鬥篷,正欲推門去找江玄,木門就咔哒一聲打開。
江玄手裡提着一袋糕點,見她杵在桌旁,擡手讓身後小厮退後幾步。轉頭問她:“夫人醒了,還要再睡會兒嗎?”
“你怎麼沒叫我?”
他有些無辜:“叫了,然後你打了我一巴掌,說還要睡,不想喝水。”
葉霁雨想不起來這回事,也不去與他深究,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做沒做,姑且當做做過。
葉霁雨點點頭:“那我不睡了。”
江玄轉身招呼小厮進來,幾個小厮端着十幾盤菜,擺在桌上。
年長的小厮站在一旁,介紹道:“兩位客官,容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些菜肴。分别是——回鍋肉、麻婆豆腐、手撕雞、毛血旺、辣子雞、酸菜魚、火爆腰花……”
葉霁雨坐在桌邊,夾了一小塊黃瓜,随便嚼幾下就吞下去,又喝了一口白粥。
“……拍黃瓜?”小厮似乎有些失落。
“謝謝你的介紹。”江玄遞給小厮幾塊銀子。
葉霁雨不吭聲,悶頭喝粥。雞肉裹挾的辣油全沾在粥面,紅彤彤還帶白芝麻。
門被關上,江玄放下心來,撐臉看面前人吃飯。
葉霁雨嘴裡嚼着黃豆芽,将黃豆瓣放在空盤中,擡頭與他對視:“你沒點湯,水是冷的,粥裡有油。”
“喝水可以嗎?”見她點頭,他拿起茶壺出門。
端着一壺熱水回來。他坐在葉霁雨身邊,将熱水倒入白瓷碗,用勺子攪拌。
她放下筷子,望向窗外夜空:“我有東西給你。”
他正吹着碗裡熱水:“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兩人放下手裡物件,起身翻找。
葉霁雨掀開被子,拿起藏在被窩裡的那本書,翻開,拿出夾在裡面的草編娃娃。
趕路這些天她一直沒閑下來,偷偷摸摸扯草根,又偷偷摸摸躲在角落編娃娃。編出一個有鼻子有眼、有小短手和大長腿的黃綠色娃娃。
看起來的确有點像神秘的巫蠱之術,可能是因為草根氧化變綠,和那雙紅眼睛。她敢保證裡面沒有怨靈,也沒有塞别人的生辰八字。
她一手拎着娃娃的大長腿,對江玄說:“這個是你。”
江玄愣住,緩緩伸出身後那隻手。手裡拿着一隻圓滾滾的毛絨娃娃,小臉被過量棉花撐得大了足足一倍。
他掐着娃娃的肥脖子,對葉霁雨說:“這個是你。”
兩人陷入沉默。
“……我做的有點醜。”她舉在半空的手放下來,又被他緊緊握住。
“才不是這樣!很特别,而且的确很像我……”他接過她手中的草編娃娃,仔細端詳,“嗯……我哭起來的眼睛好像是有這麼紅,不過腿沒這麼長。”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你做的也好不到哪去。”
她捏了捏被塞在手心的棉花娃娃:“但是很像我,特别這個癟起的嘴巴,這件裙子我夏天好像穿過。如果非常精美,反而失去特點,又不是拿出去售賣,醜醜的也很可愛。”
“也有一種可能,我之所以覺得可愛,是因為是你做的。看到這個娃娃,我總是不自覺去想你在燭光下一針一線縫娃娃的樣子,也許還會因雙眼幹澀揉眼睛。”她輕撫娃娃的紐扣眼。
“姐姐……”
江玄抿唇,像是要哭出來,強忍淚水将那個草編娃娃挂在腰間佩劍上。
“如果我們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他帶着哭腔。
“為什麼不?”她低頭瞧見他錦袍下的純白裥衫,幾滴血迹挂在上面,如傲雪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