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黑氣似遊魚在天門外遊弋徘徊,六界皆知,那是曦神與暝神之力互相對峙,可接近者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這次是天帝親臨。
天帝遠遠停住,對着天門恭敬一禮:“乾元見過曦神。”
“可是為混沌鼎碎片而來。”
一道女聲響起,聲音像是從曠古傳來,蒼涼醇厚。
天帝依舊保持擡手的姿勢,一滴汗珠自額頭滾落,他強忍煞氣帶給身體的壓迫感,說:“今有碎片不知何故主動融入鬼差體内,那小女娃已吸入兩塊碎片,曦神,吾等該如何?”
“仙器尋緣認主,混沌鼎亦不例外,既入其體,尋碎片使命便落于她身。當年混沌鼎裂成五塊,眼下已尋得兩塊,剩下的等待機緣便是。”
天帝颔首:“吾明白了,謝曦神告之。”
他說着,瞄了一眼天門,心中那股悲涼愈盛。
曦神孤寂一身,在此承受猛烈煞氣千年之久,天門比之上次所見,光芒暗淡不少,看來……
“乾元,順其自然,勿逼太甚。”
天帝心神一震,趕忙道:“是。”
離去時天帝腳步踉跄,血染紅白雲,自人間看去,彩霞如火,眴煥粲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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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蘿在黑暗中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清冽的古琴之音,宛轉悠揚,身體好像躺在一片柔和的羽毛上,随風輕輕飄落;又好像泡在溫暖的泉水中,溫熱一寸寸在肌膚蔓延。
野蘿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寬敞明亮的寝殿,黃素坐在腳踏上,一手托腮,下巴點個不停。
黃素聽到被褥衣料摩擦的聲音,精神一振,猛地睜開眼睛,驚喜道:“大人!您昏睡了整整五個月!終于醒了!”
黃素對她的稱呼又從仙子轉換成了大人。
野蘿手肘撐着床榻坐了起來,四處打量:“這是哪裡?外面是誰在彈琴?你為何守着我?”
黃素想着讓野蘿知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将所知全盤托出。
“這是北冥王府啊,您那日昏迷不醒,是北冥王帶您到了這裡,還日日派鬼娥為您送來靈丹。淇奧大人日日在院中彈清魂曲,盼着您早日醒來。幼箐姑娘守了您三月,後面說家中有事,要離開一陣子,到現在還沒回來。大人救了我和範誠,我必須親眼見大人醒來才能放心,所以也守在這裡。”
“對了,北冥王說大人立了大功,直接将大人提拔為一等武将,大人如今在北陰,據說和柯明将軍平起平坐呢。北冥王還賜了府邸,不過怕魔族搞事,将大人安置在王府。淇奧大人如今是蘭書台之首——蘭書令,掌管北陰蘭書台。”
“白衡初被鎖在九重天的飛星台,因幹擾凡間秩序,罰他關押三百年,日日受一道天雷之刑。鬼母自述諸多罪行,同時還将魔界情報呈上,以功抵過,最後巽珖大帝親自判她關寒窟百年,以消罪孽。戚星姝和阿橋同時留在地府做了鬼差,都在北陰地界。”
野蘿一直靜靜聽着,最後她問:“阿樹呢?”
黃素将唇抿成一條直線,全身突然緊繃,嘴被凍住了似的,完全張不開。
野蘿又輕聲問了一遍:“阿樹呢。”
黃素深吸一口氣,不敢看野蘿,盯着垂在地上的帷幔,緩緩道:“生死冊上,阿樹公子原名甯清辭,那是,是他……最後……一世……”
“北冥王已将其福報延于那世至親,告慰亡靈。”
記憶如潮水湧來,野蘿隻覺心髒似被誰緊緊捏住,慢慢撕開,痛得她難以呼吸。
甯清辭。
最後一世……
沒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情緒崩潰,黃素看到野蘿神情平靜,翻身下床穿起外衣,可動作僵硬,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野蘿說:“謝謝你守了我這麼久,接下來你作何打算?”
黃素半邊身子都麻了,她一邊揉着身體一邊起身:“我修為低,不敢再輕易靠近夫君,他家人經此一劫對他态度好轉,我想先回山中好好修煉,提升修為暗中默默守護夫君。”
野蘿點頭:“如此也好,萬事當心,有何困難可随時尋我。王上封我為一等武将,睡了這麼久,想必還有不少事要做,我得立即去赴任了。
“不對,還沒穿鞋。”
“門,門在哪裡,這殿怎如此大。”
“……”
野蘿無頭蒼蠅一樣在殿内走來走去,嘴裡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黃素拉住她:“大人,您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野蘿臉色蒼白如雪,往日桃色唇瓣毫無血色,她牽起嘴角露出笑容,在黃素眼中簡直是強顔歡笑。
“我不難受,我為何要難受。白衡初能重塑阿橋魂魄,我也可以。阿樹他還在,他沒有消散,他會回來的。”
黃素聲音細如蚊蠅:“可連一絲生魂都未留下……”
野蘿神情一滞,呆愣許久,而後道:“集齊混沌鼎,還有機會,我不能放棄。”
外面琴聲驟然停住,淇奧推門而入,見野蘿石頭一樣杵在地上,眼中光彩暗淡,他停在門口,長呼一口氣。
天界為野蘿服下莫寶神君練了千年的定魂丹,護野蘿不受神器侵蝕魂元。可她仍長睡不醒,宣唐金仙說那是她自己不願醒來,隻能等她自己從黑暗中掙紮醒來,不然誰都沒法子。
本以為要睡個幾年幾十年,不曾想僅有五月她便醒了過來。
看來她遠比自己想的,要堅強的多。
此時外面“嘭”地一聲巨響,整個冥界都晃了一晃。
這是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