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瑛沉默不語,盯着虛空,不知在想什麼。
野蘿道:“上神,神君今日知道太多,想是一時心亂煩悶,上神切勿苛責。今日叨擾許久,我已知真相,便不打擾上神和神君相聚,先走一步。”
說罷穩穩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小仙還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拜訪。” 淇奧拱手行禮,對着盛瑛點頭告别。
沒有記憶的盛瑛到底熟悉又陌生,一時無法用過去的方式相處。不過他還是有很多話想同盛瑛講,隻是眼下伽鈴上神看起來很生氣,他再待着不太合适,而且野蘿狀态似乎不太對,他内心有點緊張,想跟上去看看。
淇奧轉身走了幾步,盛瑛跑過來道:“淇奧兄,不知你仙府在哪,我得空來尋你。”
淇奧如今官複原職,依然在蘭韻台做事,所居仍是從前的明德府。他說罷,加快步伐朝外走去。
淇奧走後,伽鈴上神擰着眉頭,道:“那張嘴還是不會說話,本意是不願見野蘿耗神吧,一張口聽着就讓人生氣,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盛瑛黑眸閃爍:“神女大人,我們不也幾十年未見,可您呢,若不說,誰又知道您是我娘!我知曉你們雲遊多年未歸,想知道你們是否平安,卻無法取得聯系,什麼法器傳音都不管用。但你們可是伽鈴上神和鎮南真君啊,曦神親自養大的神龍,我不信你們沒有與我聯系的能力,這麼多年音訊全無,不過是不想。我這幾十年過得如何,你們并不在意吧。”
伽鈴上神變了臉色,腳步蓦地頓住。
沉穩有力的男聲從虛空傳來,殿中雲霧聚攏,出現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除眉心兩道深深的皺紋外臉上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迹,還可見當年風華,他目光鋒利,顯然不悅。
身上的怒氣甚至震碎了附近的花瓶。
“混賬!你就是這麼和你娘說話的?一個娘胎出來的,沒一刻讓我們省心,怎麼就學不到你兄長半分!”
盛瑛看着陌生,又與自己有五分相像的臉,不禁錯愕。
接着反應過來對面說了什麼,臉越來越黑:“您就是我爹?聽您的話似乎一直對我很失望啊。對,我就是個闖禍精,還是個病秧子,我爛泥扶不上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們趕路辛苦,我就不留在這礙眼了。”
說罷健步如飛,拂袖離去。
想象了許久與爹娘團聚時的樣子,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鎮南真君怒極:“你這逆子!”
伽鈴上神攔住鎮南真君:“停下,剛見面生這麼大氣作甚。”
鎮南真君指着盛瑛背影:“你聽聽他說得什麼話,那神态語氣和百年前一模一樣,曆劫也毫無長進!”
伽鈴上神将鎮南真君擡起的手扳下去:“别這麼說,阿瑛他失去了記憶,而且他曆劫并非沒有收獲,你别老拿阿珏對比……東西呢,拿到了嗎?”
盛瑛消失在視線,鎮南真君深呼一口氣,眉心微動,眼中閃過一絲後悔,他轉身點頭:“拿到了。”
******
素心宮。
盛瑛靠在古樹上,一聲不吭,隻是不斷疊紙花。
短短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他心亂如麻,内心久久無法平靜。
松閑抿着嘴靜靜看着,不敢打擾,卻又不忍心見自家神君如此。曆劫大有收獲,還結識了兩位好友,爹娘亦雲遊歸來,本該是好事才對,可神君怎麼反而失魂落魄的呢?
一道火紅的身影沖了進來,邊跑邊哭喊:“好哥哥!想死我了你!多年未見,你可安好?”說着就朝盛瑛撲了過去。
盛瑛眼疾腿快,往右大挪一步,火紅的身影直直沖着古樹撞了上去。
裴臻抱着鼻子,毫不氣餒,再度撲向盛瑛懷中:“哥哥!我可太想你了!”
盛瑛又移了一步,皺眉道:“哪來的小不點,做什麼?”
“哥哥,你果然失憶了。” 裴臻嚎哭,幹打雷不下雨,指着松閑,“大白狗!你沒有跟我哥哥講講我和他的兄弟情嗎?”
裴臻指着自己:“哥哥,我是裴臻啊!”
盛瑛淡淡道:“就是那個與我同榜,練成火雷術,炸了東冥王府的裴臻啊。”
“沒想到哥哥還留意了我的消息!” 裴臻眼睛一亮,他附到盛瑛耳邊,“能練成火雷術,還要靠你給我的術法注解還有經驗傳授!而且我一直記得你對我所說,沒對任何人透露過我們交情深厚,大家都不知我們是朋友呢。”
松閑就在旁邊,耳尖全都聽到了,忍不住腹诽:您是沒明确過表示過,不過天界誰不知您有位好哥哥,您就差把名字說出來了。
盛瑛輕輕“哦”了一聲。
裴臻沒有對盛瑛外形變化有太大反應,激動道:“失憶沒有關系,你現在知道還有我這麼一位好弟弟就行。這些年如何?我一直都想來找你,可是我炸了東冥王府,祖父下了禁足令,我上不了天界。之前大白狗騙我說你去遊玩了,沒想到你去曆劫了!你說巧不巧,其實這些年我一直聽别人說你,準确來說是你曆劫那世。”
“我還好,多謝挂念。你看着挺好的,就不需再問了吧。”盛瑛垂目疊着紙花,聞言擡眸,“你知道我失憶,還聽過我曆劫那世,你認識野蘿和淇奧?”
“可不是!”裴臻奪過盛瑛手中的牡丹花,“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野蘿姐姐那朵牡丹花,想來是你送給她的了!”
盛瑛手中一空,重新一把将花搶了過來,道:“什麼意思?”
裴臻想到什麼,深深歎了口氣:“我的好哥哥喲,這誤會大的,我要早知你曆劫之事,就不用看野蘿姐姐那樣了!”
“淇奧大人在背後默默查聚魂之法,野蘿姐姐每日忙得暈頭轉向,還日日用那朵紙疊成的牡丹花引血聚魂,整整聚了快七十年,我認識她以來,就沒見她笑過幾次。我方傳音問她,她說你在素心宮,我直接過來了。知道你活着,她怎麼沒留下?也是,你現在失憶了,又變了身份,到底有些陌生。”
盛瑛手指一顫,手中的牡丹花跌落在地。
“這事弄得,别不是因她掐了你,你還生氣吧,但你應該也還了手,就别再介意那事了。命運真捉弄人,現在想想,那時你是那張臉,想來你們未在人間相識時,早在天界打過照面還結過梁子,所以野蘿姐姐看見你那張臉才會與你打架。”
盛瑛回神,道:“你怎麼知道她掐了我?”
裴臻撓撓頭:“那個,我說服祖父上天界祝福野蘿姐姐飛升來着,哪知看到你暈倒在地,還是我們一起将你帶到了長樂府……哥哥,我不知你們之前在天界鬧過什麼矛盾,但你們在人間可是朋友啊。”
“淇奧大人和野蘿姐姐,尤其是野蘿姐姐,因甯清辭之死影響很深,你現在應該去和他們聚聚,萬一能想起什麼呢?野蘿姐姐雖沒說,但她那樣感覺你們之前關系很好,說不定你們那個那個,早互訴衷腸私定過終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