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

天還沒亮，黑黢黢的，打開門還能看見霧蒙蒙的殘缺月亮挂在電線杆上。

紀成溪輕輕吸了口氣，除了油條和煎餅的香味，隐約還有一股泥土的腥氣。

“今日九時多雲轉大雨，請廣大市民朋友出行注意……”

廣播的女聲盡職盡責介紹起今日的天氣，紀成溪退回屋裡，準備去拿雨衣。

一把褪了色的油布傘遮住了她的視線，身形佝偻的老人咳嗽了一聲，一邊把同樣褪了色的毛衣穿好，一邊和她說話，“小溪啊，把東西拿好，咱們走吧。”

紀成溪縮回手，懂事地上前攙扶着他，生了鏽的鐵門被慢慢關上，老舊的彈簧鎖咔哒咔哒地響，在寂靜的樓道裡格外刺耳。

出了筒子樓，左拐以後，早餐的香氣越發濃郁。

油條，炒米粉，梅菜燒餅，生煎包，蒸餃，小籠包，手抓餅，茶葉蛋，肉夾馍，肉湯面。

這是一片小吃街，擺攤的大都是這附近的住戶，靠着學校為生，每天天不亮，沒正式工作的婦女們就早早地擺好了攤子，等着去學校早讀的學生過來買點東西填肚子。

現在不過五點十分，隻有零星幾個學生揉着惺忪的睡眼在買東西，沒生意的攤販們就互相談天打發時間。

有人看見迎面互相攙扶着慢慢走過來的這對爺孫，笑着打招呼，“紀老師，這麼早就去買菜啊。小溪這麼早就去上學啊？”

紀成溪對她們微笑緻意，聽着她爺爺和她們寒暄，“是啊，送小溪去上學，順路去買菜，這時候新鮮。”

“啊呀，小溪真是刻苦啊，是不是上學期考試又是年級第一啊？我家那個不省心的，要是有小溪一半好學就好了。”

“哪裡，哪裡，就是個小測試，沒那麼厲害。”

互相客套了一番，直到幾個學生過來買東西，才中斷了這番對話。

“不打擾幾位做生意了，我們先走了。”

“好，紀老師你慢點啊。”

看着一老一少蹒跚的影子消失在夜色裡，一個攤販搖搖頭，“真是造孽哦。”

“唉，人家也不容易。”另一個中年婦人歎息着制止了她的話頭，“就是可憐了小孩子。”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在學校門口，紀棚生把油紙傘遞給孫女，又遞給她一個飯盒，叮囑說，“要是雨下得大了，就先在學校坐一會兒，我和你奶奶過來接你。”

“知道了。”紀成溪把東西拿好，叮囑說，“爺爺路上小心些。”

“好，好。”紀棚生還是不大放心，顫巍巍點頭，一步深一步淺走了幾步後，還不忘回頭看看。

紀成溪一直拿着東西，仿佛雕像似的，在原地沒動，微笑注視着她爺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才緩慢收了笑容，轉過身進入學校大門。

到教室時看見挂在正中央的時鐘，五點二十。

同學們都還沒到，她拿出一些需要背誦的資料，從頭到尾一遍遍默記了兩遍，安靜的教室才慢慢熱鬧起來。

“哇，成溪，你還是來得這麼早。”

她的前桌沈疏桐笑着把一摞書放下來，“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夠早了呢。”

“爺爺要去買菜，我每天順道和他一起過來。”紀成溪輕輕笑了笑，“聽說宿舍環境不太好，你們是睡不好嗎？”

“哪裡啊，是她自己提前起床，順帶把我叫起來了。”

緊随她的聲音之後，是一道格外哀怨的聲音，“困死了，困死了，我想睡覺啊！”

她的同桌江明月哀嚎着捂臉走了過來。

“不是你自己說的要我早點喊你起床，不然跟不上進度嗎？”

沈疏桐無語地給她讓路，讓她先進去坐下，自己才坐好。

紀成溪已經換了一本需要背誦的資料，江明月無心學習，扭頭看着她桌子上的資料，眨巴眼，“不會吧成溪，你一大早已經背了這麼多資料了？你怎麼背得進去的？”

“靜心看看，就看的進去了。”紀成溪說着，看她昏昏欲睡的樣子，建議說，“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可能需要先睡一覺才能記得住。”

“哇啊，可是我沒讓你五點就把我喊醒啊，昨天我明明說的是五點四十五……”江明月頓時要和沈疏桐算賬，餘光瞄見班主任的影子出現在她們身後的窗戶上，渾身一震，趕緊抽出一本書，裝模作樣念起來。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其餘過來教室後，還沒緩過神來的同學們也精神一震，紛紛念起書來。

叽裡呱啦的念書聲直沖雲霄，扮作貼窗鬼的班主任非常滿意。

不過她這次過來不是突襲看這幫小鬼有沒有偷懶不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