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啊。分明就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另一個中年男老師陰陽怪氣道,說完這句話,看着陶義安她們幾個年輕女老師,擠眉弄眼說,“你們知不知道蘇浔她媽媽現在做什麼工作的?”
不等她們答話,他就露出一副“你懂得”的神色,“聽說有人看見她經常在市南路那裡出現,每次還坐着豪車,據說坐她旁邊的人都不重樣的,啧啧啧。”
他說完,直接被脾氣暴的一個同年齡的女老師怼回去了,“管她做什麼工作的,跟你有什麼關系?老不羞,就知道欺負人家小姑娘!”
男老師讪讪說,“我和她們說話關你什麼事啊?”
“那就關你事了?!”
“背着人家說這些不太好吧。”眼看着那男老師要繼續說蘇浔媽媽的隐私了,陶義安連忙打圓場,“媽是媽,女兒是女兒,不一樣的。”
“可不是?”教蘇浔她們數學的胡老師冷笑着插話說,“媽能考滿分,女兒能考十分都算有實力了。”
陶義安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想想胡老師之前和她鬧得不太愉快,現在何必又上去自找不痛快,隻好悶頭不說話了。
韓語煙抱起一本書遮住自己的臉,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真的隻是想感慨一下,沒有挑起是非的意思的。
這句話太陰陽怪氣了,連多嘴八卦的那個男老師都不說話了,辦公室一下安靜下來。
胡老師抱起一堆學報踩着粗高跟往教室去了,高跟鞋戳在地闆上“哒哒哒”的響,像是打了勝仗的号角一樣。
韓語煙看她走了,才抱着書,偷偷摸摸溜到陶義安旁邊,小聲說,“胡老師怎麼對蘇浔意見這麼大啊?”
陶義安搖搖頭,過了會兒又點點頭。
應該是上次她沒批評蘇浔,連帶着讓胡老師遷怒她了吧。
韓語煙一頭霧水,“老陶你什麼意思啊?”
“……可能是蘇浔不愛學習吧。”陶義安讪笑着解釋,“你知道的,長輩一般都比較喜歡乖小孩。”
想一想蘇浔那個打扮,韓語煙覺得可能也是,“那小姑娘是怪出格的。”
不過,“我怎麼覺得胡老師也不太喜歡我?好像也不喜歡你。”
“你是人民币嗎?人家要喜歡你。”
話糙理不糙哈,韓語煙氣得瞪一眼她,跑回去繼續批試卷了。
一聲聲高跟鞋的緊促聲音,比上課鈴還有效用,原本在聽見的一刻,原本吵鬧的教室立即安靜下來。
果然,不一會兒門就被推開了,露出胡老師那張冷酷的臉。
她把手裡的學報舉起來,“課代表來發一下。”
嬌小的課代表抱起厚厚的學報,每人發了一份。
報紙上都是符号,蘇浔向來最讨厭看這些東西,拿到學報的時候,下意識就把東西往桌肚裡塞。
接下來就是很習以為常的睡覺發呆看故事書的環節了,課還剩一半的時候,班裡的人學報也做得差不多了,胡老師讓大家放下筆,她開始解說。
說到一半,看見又在看語文課外書的蘇浔,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可以容忍學生睡覺發呆,但是沒辦法容忍學生上她的課時,看别科的書或者輔導資料。
——要不是她教學水平不夠,要不是她的學曆不夠,為什麼這些學生會在她的課上學别科的東西?
這樣的質問,經常在她心裡響起,讓她晚上睡覺做噩夢都滿是人質問她的聲音。
越是缺什麼,心裡就越是害怕什麼。
胡老師讀書的時候,是中專生還分配工作的時候,那時候她有足夠上普通高中的分數,但是考慮到家庭條件,還是選擇了上中專,畢業後,她也如願以償地被分配到了英才高中工作。
她家裡祖祖輩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出了一個老師,在她父母看來就已經是燒高香了,她也從一個黑瘦的鄉下丫頭一躍成為讀書人,成為“全村的驕傲”。
鄉裡鄉親的恭維讓她找不着北,認為自己的确是非常優秀的人,是泥巴地裡飛出去的金鳳凰,看人都帶着三分斜視。
可是随着分配工作的制度被取消,英才高中裡的老師們學曆越來越高,先是大專,後面是本科,再後面就是非本科不要,估計再有幾年就得要碩士生了。
都是文化人的地兒,難免會攀比,比過來比過去,隻有她的學曆最低,就連退休返聘的幾位老教師都是本科學曆。
明裡别人不會說什麼,可是暗地裡說她學曆差的人數不勝數,她已經聽過好多次學生偷偷聚在一起嘲笑她學曆低了。
說她一個中專生,連高中都考不上的人,還來做他們老師,真是不自量力,說她水平差,肯定教不好人。
近十年來,說這些話的人越來越多了,她心底那塊恐懼的窟窿越來越大,對待這些聲音的态度,也從原本的惶恐不安變成如今的出離憤怒。
對學曆高的人,還有蘇浔這種上她的課看别科書的人,都沒什麼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