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江州後,宋江心中郁郁不樂,滿腔悲怆無以言表。幸得有神行太保戴宗照顧,免去了一百殺威棒,好生安排住處,又陸續結實了黑旋風李逵,浪裡白條張順等人。
難得遇到比他黑的面孔,這讓宋江内心得到些許安慰。那黑旋風仰慕他許久,卻一口一個“黑宋江哥哥”,又擾得他些許不快。但見其孩童心性,又不再計較什麼。
江州地僻,街上除了酒樓茶館,并無甚繁華。隻有一間賭坊讓他忽地想起郓城的老相識雷橫,如今,不知雷橫朱仝如何了,亦不知父親弟弟如何了,更不知郓城百姓如何了。
他歎了口氣,飲下一杯酒。
宋江啊宋江,你如今早已不是什麼宋押司,還要管郓城百姓如何嗎?
迷迷糊糊自嘲之際,宋江隻覺一片混沌,身軀斜倚枕上,眼皮也漸沉。猛然看見宋喜雨正坐在床榻對面的木椅上,一邊壞笑一邊瞧自己,活脫脫像隻剛偷了蛋吃的狐狸,于是猛地擡起身子。
“你怎麼來了?”
“異地充軍,九死一生,我理應送行。”宋喜雨一臉無辜,“而且我早說過會陪押司來江州。”
宋江盯着她半晌,又躺了回去,冷哼一聲“假的,我在做夢”。
“别急嘛,宋押司,許久未見了。”宋喜雨笑盈盈地看着他,手中還把玩着他這些日子無聊時自己與自己對弈時用的棋子,一枚黑子一枚白子在她手中靈巧地轉動。宋江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眩暈。又聽見她清朗的聲音:
“看樣子,押司過得尚且如意,無需擔心。”
宋江笑笑,“如意,如何不如意。每日與兄弟們飲酒作樂,也倒是逍遙快活。”不過很快,他的神色暗淡下來,語氣中似乎充滿無奈,“隻是整日無所事事,不知所謂啊。”
沒有要處理的公文,沒有需要他救助的百姓。流落至此,即便他是名滿天下的孝義黑三郎,也要夾着尾巴做人。那額頭上的金印,是他這輩子都洗不掉的恥辱。
宋喜雨答道:“我在梁山,每日晨起練功,與林教頭、晁天王切磋。午時,我捕魚種菜。晚時,我抄書誦經......偶爾還下山幫助貧苦百姓,好生忙碌。”
假的。宋江冷哼。
看他不上當,宋喜雨“哧”一聲笑了出來,承認自己是在說笑,“我自不是宋押司此等聞名天下的英雄好漢。”
黑子圓潤的邊際劃過白子,發出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