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英雄豪傑,江州牢營中,宋江隻是一界犯人。雖千裡自行投軍,不過是自欺欺人。”宋江越說越有些失魂落魄,好在及時打住,皺起眉又恢複了往日威嚴,問她:“你打算在江州留多久?”
“一輩子。”宋喜雨放下手中的棋子,兩子自然地落在了棋盤上。雖不知棋局如何,但宋江無暇關心此事。心猛然跳起,他看着宋喜雨邊靠近邊道:
“我已在江州考取功名,謀了一官半職,深受蔡知府賞識。”宋喜雨越來越近,宋江幾乎要緊張到無法呼吸了。
結果宋喜雨呲牙一笑,伸手不知從哪裡摟過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眷和一個襁褓中的嬰孩,繼續道:“也已娶妻生子,就此安定下來過日子。來,孩子,叫爺爺~”
孩子瞬間開始啼哭,宋江手忙腳亂,又聽見那女眷輕聲喊他“嶽丈大人”,隻覺得頭痛欲裂。宋喜雨的手伸了過來,拉着他的身子,寬大的衣袖一抖,露出了可怖的肌肉,手指變得比樹幹粗,勝似兩個黑旋風李逵,仿佛下一秒就能掀翻整個江州。眼前的身影也不斷膨脹,宋喜雨的聲音略到詭異:“我如今身長七尺,力大無窮,也是個響當當的好漢......”
“啊!假的!在做夢!”宋江猛地起身,大汗淋漓。身上薄被滑落在地,剩下一角卷在他的小腿上,拉扯着他。
門外的戴宗聽見了聲響,大步跑了進來。隻見宋江蜷縮在榻上,雙手捂額間,用力捶打。桌上的棋子亂成一團,胡亂堆積在棋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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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以來,噩夢纏身。宋江黑着眼睛,獨自一人漫步至浔陽樓。但見那樓高聳入雲,氣勢恢宏,長久來的郁悶心境中竟不禁生出幾分豪情壯志。
宋江拾級而上,步入樓中,尋得一靜谧角落,喚來酒保。要了一壺好酒,幾碟佳肴,自斟自飲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江心中塊壘漸消,觸景生情,想來從前的自己滿腔豪情,心有淩雲志,百姓皆簇擁。而如今,隻是個與梁山賊寇勾結、殺了人充軍的無用之人罷了。
想起夢中的宋喜雨說自己是聞名天下的英雄好漢,不禁苦澀無比,隻覺她在諷刺自己,心中各種情愫激蕩如波濤和枯石。
宋江喚酒保取來筆墨紙硯,鋪陳開來,略一思索,提筆揮灑,頃刻間,一首詩躍然壁上。
心在山東身在吳......他時若遂淩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随後,贊歎自己才情非凡,又大方落下“郓城宋江”幾個字。
宋江寫罷,擲筆于地,長歎一聲,心中快意恩仇。似乎在這一刻,那個及時雨宋江又輝煌地活了過來。他起身離座,付了酒錢,大步流星走下樓去,全然不顧身後留下的那首鋒芒畢露的詩詞,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果不其然,此詩一出,不日便傳遍江州,驚動了官府。傳聞是那被稱作“黃蜂刺”的通判黃文炳将此事告訴知府蔡九,曲解此詩為反詩一首,這宋江乃是與朝廷相抗的匪徒,要捉他送往東京定罪,趁機以此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