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朝散班,殿外日頭正毒。三班六院的官吏們三三兩兩聚在廊下,有個穿绯色官服的王大人手搖折扇,朝着同僚擠眉弄眼道:“列位可聽見了?蔡太師與高太尉在禦前吵得臉紅脖子粗!”
幾個員外郎忙湊過來,說着蔡相素日端着架子,居然當店與他瞧不起的潑皮高俅對峙。
“還不是為了他寶貝兒子!”王大人壓低聲音,扇骨敲得掌心啪啪響,“聽說濟州府牢裡的蔡九公子遭了罪,高俅那厮的人竟給他灌......灌那穢物!”
“穢物?”姓張的主簿在店外等了許久,沒聽懂又急着參與談論,急得直跺腳。
“就是屎尿!”王大人啐了口濃痰,“蔡相哭哭啼啼說高俅屈打成招,高太尉倒好,叉着腰喊‘我等奉公執法,何曾傷他一根寒毛?',那言之鑿鑿,仿佛詞兒早便背下來一般熟練!”
衆人哄然大笑,有個六品芝麻官笑得直不起腰:“這高俅去哪個陰曹地府找的不怕死的鬼?卻是真真沒有打一下,皮肉完好。聽聞當年蔡九在江州大牢,可是讓宋江喝了三碗夜香湯,連獄卒都說那味道三日不散!”
“可不是!”王大人搖頭晃腦,“蔡相氣得胡子都翹起來,說‘我兒乃朝廷命官,便是有罪,也輪不到你高俅用此等下作手段’。高太尉倒回他一句‘令郎在江州整治反賊時,不也用這等手段讓那賊寇宋江乖乖認罪?',直把蔡相噎得翻白眼!”
姓張的主簿目瞪口呆,隻感歎道:“不愧是高俅,簡直下作又無賴!”
“噤聲噤聲!”李員外郎拍拍他,“聽聞此事還并非高太尉下令,而是他手下的......”
正說着,忽見廊下幾個金吾衛押着個戴枷的犯人走過。衆官員忙閉了嘴,作鳥獸散。唯見那犯人蓬頭垢面,嘴角還沾着些黃白之物,正是蔡九公子。皇帝被朝中諸事弄得心煩意亂,早早讓衆人退下了。顧着蔡京的面子,隻讓蔡家尋找他們口中“栽贓誣陷”之人,将蔡九放回蔡家。
殿外站着一個袅袅婷婷的妃子,鬓邊金步搖随着香風輕顫。日頭曬得漢白玉階發燙,她卻似渾然不覺,一雙丹鳳眼直勾勾盯着大殿方向。一陣環佩叮咚,皇帝身邊的小黃門跑得氣喘籲籲:“貴妃娘娘,您别等了,萬歲爺往鎮安坊李師師姑娘那兒去了!”
......
高俅在朝中壓了蔡京一頭,蔡京之子蔡九又被折磨得人模鬼樣,即便沒死,卻也幫他逃了幹系。便讓宋喜雨在太尉府住下,一日三餐少不了她。
一日,他掀開宋喜雨房門,見她正撿了樹枝,在地上比劃着什麼。
高俅盯着她,“聽說你極少出門,不是告訴過你可以在太尉府内活動嗎?”
宋喜雨放下手中的東西,面對他站起身,“小人本就是一個俘虜,如今蔡家四處追查仿字之人,小人不敢見光,怕拖累太尉。”
“所以就當老鼠?”高俅不屑道,“太尉府的狗還輪不到蔡家動手動腳。”
瞥見地上的東西,他又繼續問道:“又是什麼新物什,戰陣推演?”
“回太尉。”宋喜雨将齒輪嵌進木框底部的凹槽,随着木齒咬合,木杆竟緩緩轉動起來,“兩陣各執六杆,杆端鐵鈎可勾住皮球。若能将球攻入對方九宮格内......”她突然發力推動木杆,木球應聲撞入地上用炭筆畫制的方格,“便算赢下一球,如破敵大營。”
高俅眯起眼,雖然宋喜雨所制甚是簡陋,随着她的動作和解釋,竟能模拟蹴鞠模樣,亦如軍棋一般。
見他看入迷了,宋喜雨立刻拿出繪制的圖紙,“小人将此物獻給太尉,太尉定能借此博聖上青眼。”
“此物叫什麼?”圖紙被接過。
“呃......桌上蹴鞠。可放置于聖上書桌,供聖上批閱奏折後放松心情。”
果然,不久後,朝中的宦官帶着滿車的賞賜送來了太尉府門前,說皇上龍顔大悅,甚是喜歡,甚至在後宮各寝宮中放置一個,妃子侍寝前必須先同皇上玩一局桌上蹴鞠助興。甚至選人侍寝不再是翻牌子,而是組織嫔妃互相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