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衙内死後,高俅幾乎夜夜驚夢,直教他冷汗透重衾,他無數次詛咒害死自己兒子的兇手和他一樣不得安甯。皇帝雖寵愛他,卻也并沒有多少耐心在意他的喪子之痛。
除了後繼無人,更讓高俅惱怒的,是有人蔑視他太尉的威風,敢在他頭上動土。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踢球的陪讀,像球一樣被各大戶人家推來阻去。如今位列三公,手握兵權,便是蔡太師見了也得禮讓三分。
他荒廢了幾日朝事,皇帝将大事交與蔡京處置。彼時蔡京之子蔡九正在江州任知府以職,江州百姓皆知曉此乃太師之子,無人膽敢冒犯。父子二人相互借勢,蔡家勢力不斷增長。
朝中戰隊蔡家的官員開始散播謠言,說不用多久,高俅大勢将去。甚至偷聽到蔡京對童貫說:“高家絕戶,實乃天罰。”
高俅聽得真切,恨不能将那厮碎剮。正值梁山賊寇猖獗,聖上坐立不安。高俅一面唆使慕容貴妃争寵,一面調撥青州兵馬,命慕容彥達務必擒得梁山賊首。
誰想這慕容彥達和那呼延灼不中用,隻送來了個宋江之子。
本想用以折辱梁山,連等多日,梁山無一人前來相救,反而打聽到了許多宋江與其義子不和的傳聞。這些日子裡,高俅在宋喜雨身上看不到一點“英雄氣節”,反而向他三番五次獻計獻策。手段之下作,的确是惡犬作風;玩法之纨绔,卻也貼合皇帝心意。
高俅手持圖紙冷笑:“這當真是宋江的兒子?”話畢忽又長歎,自家嫡子還沒一個賊寇之子有用。
在宋喜雨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繼續道:“今本太尉收你做義子,若是不願便隻管犬吠幾聲,再回牢裡待着。若是願意,便磕幾個響頭。”
話音剛落,宋喜雨便将頭重重地碰在地上,悶聲喊了句“兄長”。
她的指甲縫中嵌了些帶着潮氣的泥土,握緊地上叢生的雜草,又緩慢松開,轉過身對着高俅跪下,“謝父親信任,孩兒願做太尉府的看門狗、刺入蔡府的刀!”
“倒是懂本太尉的心。”高俅讓她起身,視線在她沾上泥土的額頭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一旁的墓碑,“從今以後,摘了那宋姓,高衙内便是你了。”
說罷,用指肚拂淨她額角,俯身從地上随意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捏住她的下巴。下一刻,尖銳冰涼的觸感劃破她的皮肉,溫熱的鮮血帶着因疼痛而湧出的汗水順着她的臉頰滴下。
很快,一個歪扭的“忠”字疤口被刻上。高俅滿意地盯着她豪不躲避的雙目,“按理說,當兒子要像當狗一樣忠心,不過你這情形......”他歪頭哼笑道,“總之,刻了這字,就不要想着回梁山了。”
......
回了太尉府,高俅給她指路。那是一間新的房間,高俅讓她以後住在這裡。開了門進去,是個又大又雅緻的房間。地上還擺着幾個描金樟木箱,正是那日從宮中送來的賞賜,衣物珠寶器具,均是從前在郓城看不到的好東西。
指尖劃過梨木案幾,隻沾得一星兒薄灰。案頭青瓷瓶裡供着西府海棠,旁置鎏金銀壺,她拔開塞子,将琥珀色的葡萄酒傾在額角。酒液如蛇信般蜿蜒而下,混着額上尚未愈合的疤痕,火辣辣燒得人心頭發顫。
她把玩片刻,忽然松開手,那隻前朝汝窯冰裂紋盞伴着刺耳的聲響被摔得粉碎。
裡面傳出動靜後,外面很快來了人,“衙内息怒!奴婢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