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太尉府檐角銅鈴在晨霧中輕顫,宋喜雨單膝點地跪在青石階前。她的頭發高高束起,額角上那一個“忠”字雖然已經隻剩疤痕,但在白皙的皮膚上看去尤為明顯,如毒蛛蟄伏在白雪上,她規矩行禮:
“父親,濟州之事已經擺平。”
高俅方下朝不久,绛紫官袍掠過金絲楠木屏風,袖間尚沾着卯時朝露與翰林院特供松煙墨的氣息。他漫不經心撥弄着翡翠扳指“嗯”了一聲:“濟州大牢那些見過蔡九的人......”
“自獄卒至更夫,皆已化作汴河淤泥。”宋喜雨屏息盯着對方袍角,高俅哼笑着點點頭,卻忽然俯身鉗住她下颌,廣袖金線獬豸幾乎要噬咬她蒼白的脖頸。
打量半晌後他才松開手:“該賞。”
拇指重重碾過那道疤痕後,他擺擺手讓她離開了。廊下候着的随從待她走遠,方蹑足進殿:
“濟州之行,衙内行徑放縱,呃......踏碎三縣界碑,累斃兩匹西域良駒。花費金銀百兩,強擄了一個漢子,撞死一個姑娘。”
高俅眉頭一抖,“早就聽聞此子葷素不忌。”遂而又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兀然打斷道:“呼延灼的孤女何在?”
随從一愣,立刻答道:“關在偏宅,昨日打傷兩個護衛欲奔梁山,說要殺了宋江。”随從觑着主人驟然發亮的瞳孔,吐出後半句回禀——“如今由董超薛霸看守。”
“賞給衙内。”鎏金燭台被點燃,白日中的火光在高俅眼眸中映出扭曲的玩味,“讓敵人遺孤與殺父仇人之子同榻而眠,豈非妙極?”
随從努力抑制自己抽搐的嘴角,繼續禀報“正事”:
“衙内在外,頭發總是放下來的,隻有見太尉您的時候才梳上去......”
高俅毫不在意的把玩扇骨,“狗尚知舔淨皮毛,在外面要點臉也無妨。”
随從轉頭看了看門外,湊進一步又問:“那太尉......日後小人還需無時不刻看着衙内嗎?”
“嗯。”高俅應聲。
“太尉明鑒。”随從又壓低嗓音:“可要小人繼續日夜盯梢?便是衙内沐浴就寝如廁之時......”
高俅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自顧自展開手中密報冷笑。
那随從卻在耳邊繼續滔滔不絕地嘟囔:“衙内連那雷橫都看得上。對了,太尉,那雷橫乃是宋江老友,衙内住也住在宋府......”
“閉嘴!什麼都問,本太尉要你何用?”高俅煩躁的揉揉眉心,“此事暫且不必擔心。”
他手中的信紙上寫着幾行秀氣中帶着狠勁兒的字:
“宋江大怒,以子為恥,砸祠堂。”
高俅将紙條置于燭火上,很快,隻剩下灰燼。
另一邊,深夜梁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