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擡眼瞧他,“扈三娘。”她把仞擦得锃亮,刀刃在石墩上刮出火星,“勸你趕緊離開這裡,莫要被那矮腳虎王英瞧見。那厮見了母的,比見了爹娘神仙還親。”
身邊有好漢經過,同他解釋這是王英剛過門不久的妻子,本是獨龍岡扈家莊扈太公的女兒。花炎盯着她腰間的青銅腰牌,上面刻着“忠孝節義”四字:“聽聞梁山上替天行道,怎的沒人為你做主?”
扈三娘突然起身,刀鞘撞在他粉衫上:“替天行道?那幫口口聲聲‘忠義’的,才最愛拿婦人做籌碼!”話音未落,人已大步離開,隻餘刀環叮當。
晚上,花炎剛要回房間休息,突然被身後伸出的一隻手拉住。他倒吸一口氣回頭,見是吳用,無奈壓低聲音道:
“喂......老弟,這麼多年你走路還是沒聲音啊,吓死我了。”
吳用“噓”了一聲,示意花炎跟他走。進了軍機堂,吳用将燭台點燃,花炎一屁股坐在竹榻上,與他簡單寒暄片刻,卻在瞥見到燭台下挂着的盔纓時又站起了身子。
“呼延叔父的?”花炎指尖摩挲穗子,紅纓雖已被精心清洗過,卻仍留些淡淡的血污。
吳用沉默許久後,突然開口:“公明哥哥明明有心招叔父入梁山的。”
他至今無法接受宋江一刀砍下了呼延灼的頭顱。
“公明哥哥屢次行差踏錯,都是因為那妖女,什麼‘非古非今非凡胎’,那不就是妖怪嗎......”
花炎猜到他說的是誰,“嘿”了一聲道:“那可是我半個知己,不準說她。”他又想打趣說你們不是天定良緣嗎,卻被吳用那副陰森森的表情給生生把話噎回去了。
吳用倒是沒了平日那副見誰都笑眯眯的樣子,冷着臉道:
“什麼知己,依我看,都是她哄人的話。你在宮宴上說那種會掉頭的話,她肯定想把你支走。”
花炎回想了一下宋喜雨在宮宴結束後瞪他的一眼,不确定道:“不會吧!”
“怎麼不會,之前她總這般哄公明哥哥。什麼‘坐在樹上唱《蝶戀花》’,别以為她在意你......”
花炎推了推他的頭:“誰問她在不在意了,我隻圖個自在。”
吳用繼續憤憤道:“她就是看中你我這張像花榮的臉罷了。”
“得了得了。”花炎打斷他,“别總像個得不到皇帝寵愛的怨臣一樣。當年被扔到東溪村的事,還記恨着呢。”
窗外傳來夜枭啼叫,燭花 “噼啪” 炸開,照亮吳用泛紅的眼角。他睫毛驟顫,鵝毛扇“啪”地打在石案上:“我早不是花家人!”
“我也不是。”花炎突然又作僞聲道:“我隻是個大姑娘,花家也沒有離經叛道的長子。這些事情,我早就不再管了。”
他往竹榻上随意一躺,“明日天一亮,我便去西湖畫舫釣金鳌,順便尋尋我那楊家的老友。管他什麼替天行道,都不如半壺桃花釀來得痛快。”卻見吳用的神情在昏暗的燭光中沒落,臉色在月光下無比蒼白。
罷了。他閉上眼睛想——有些恨,像石磨盤,一旦轉起來,哪是說停就能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