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悄無聲息。

唯有油燈在這種時候驟然炸響了一聲，但是很快，又恢複與平靜。

楊戬拖了長躺椅，放在自己房間的陽台上。鐵絲網窗戶大開，哪怕是這個季節，夜風吹過，也帶着潮濕的寒意。

楊戬卻恍然不覺，翹着二郎腿，雙手墊在腦後。

躺椅的下方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草稿紙。

楊戬就這麼望着夜空。

東海市的晚上能看見星星，以前在蓬萊，再往上看，不過是雲霧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現在到了人間了，反倒是能夠用另外的角度來看這幅景象。

楊戬習慣人間，比王聽雨和沉香都更快，至少在用鋼筆這茬上，仿佛有肌肉記憶一樣，很快就上手了。

門外傳來細碎的窸窣聲。

女孩子拖着腳步，走到了他的門口，徘徊踟蹰許久，才擡了手。

楊戬也是惡趣味起來了，在女孩子手指落在門的前一刻，他的手一揮，金色的光線便覆在了門上。

門開了，露出王聽雨帶着詫異的表情。

“這麼晚了，還不睡。”楊戬光是聽見腳步聲就知道來者是誰，倒也并不意外。

王聽雨沉默了一瞬，走進房間，率先看見的，是地上的筆記。

“二爺不也沒睡？”王聽雨将那些筆記收拾好，重新放在了房間的小圓桌上。

她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發現是楊戬勾勾畫畫的思路圖。

“……呵。”她有些沒忍住。

這笑聲引得楊戬回頭。

王聽雨眉眼彎彎，解釋得欲蓋彌彰：“我以為二爺什麼都能記住，沒想到二爺爺想到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種啊。”

“哎，能記住，這不記得腦子疼嘛，”楊戬倒是輕笑了一聲，“我這人啊，不喜歡動腦子，一琢磨事兒，就頭疼。”

王聽雨不置可否，隻是将那些筆記重新按照順序排了一遍。

楊戬給所有的事情列了個順序，倒是也清晰。

謝杜若現在就在梅山集團當中，估摸着最快的、最直接要處理的，就是謝杜若的事情。

謝杜若同沉香又是同學，而沉香既然提到了申公豹，那麼便往後是申公豹的問題。

再往後，李芸也好，李逸墨也好，甚至是還有說是熒惑轉世的楚厄也好。

一樁樁一件件，估計都和天上那幫子神仙脫不開關系。

見楊戬還躺在躺椅上，王聽雨輕輕呼出一口氣：“我來找二爺，本就是問二爺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沒。”

“當然有，”楊戬垂眸，“這個給你。”

某個半指大小的東西在楊戬的手心裡轉了個圈，男人雙手并攏一夾，便送到了王聽雨的眼前。

山茶花形狀的，扣子。

扣子保存良好，唯有下面挂着的絡子暗淡了些，能看出來這是個有些年頭的東西了。

“之前在登仙台上撿到的。”楊戬輕歎，聲音很快就消散在了夜空中。

徒留句尾的氣息，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金線。

“終于找到機會，重新給你了。”

王聽雨将扣子重新拿到了手心裡。

再擡頭，楊戬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王聽雨臉色未變，隻是手掌一翻，将扣子重新抓在手中。她雙手垂在兩側，手指微微捏緊：“二爺，怎麼了？”

楊戬搖了搖頭：“你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普通人了。”

——有了普通人的情緒，有了普通人的動作，見到地上的筆記，竟然也會有彎腰撿起來這個“常識”。

越來越有人味兒，也越來越有了進入輪回的可能性。

其實楊戬并非沒有想過，當初在登仙台鬧得那麼難看，王聽雨是否就此會消散在天地之中。但是沒想到的是，竟然在衆多因緣巧合下，存活了下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使命還沒完成。

王聽雨聞言，臉上終于是緩和了些，輕聲呼出一口氣：“這是好事。”

“好事。”

楊戬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他伸手，輕輕拂開王聽雨肩膀上沾濕的些許水痕。

又低聲喃喃了一句。

“這是好事，聽雨。”

封神榜若是要重排，便命運又在今朝有了轉動的可能性。

此為，變局。

***

拿回山茶花的扣子，哮天比王聽雨都還興奮。

化作人形的哮天，極具儀式感地将扣子重新别在了王聽雨的衣領上。紅色的流蘇垂在正中間，莫名有一種禁欲的味道。

其他幾人在旁邊看得哭笑不得。

倒是謝杜若揉了揉眼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的身旁，還跟着沉香。

兩人在二樓望着樓下大廳，熱熱鬧鬧的景象。

謝杜若的手裡拿着油紙包的包子，梅山集團的草頭神多，各個都是胃口好的，食堂做的包子，一個個的，都有拳頭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