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電梯門開了又關,直到電梯下行,陳償仍然呆坐在行李箱上,一點沒留意身後的關門聲。直到李奶奶出聲叫她:“償丫頭啊。”
陳償住的樓房是一梯兩戶,這層隻有她們家和李奶奶兩戶人家。
李奶奶平時就很喜歡這個乖巧懂事的小丫頭,再加上心疼她年紀這麼小就孤零零一個人,這一個月來陳償的生活瑣事上李奶奶幫了不少。
她覺着,自己能幫上這小丫頭的不多,洗衣做飯算兩件。
比起那些親戚們,陳償心裡覺得,李奶奶才更像她的親人。
這會兒天還早,李奶奶正準備出門去菜市場買菜,看見陳償和她旁邊的行李箱,立刻雙手合攏握住她的手:“丫頭啊,這一大早的,你這是要去哪啊。”
陳償溫聲回答:“奶奶,我要搬家了,以後不住這兒了。”
李奶奶詫異:“怎麼這麼着急。”
見陳償垂下頭,李奶奶也沒多問,隻是心疼道:“丫頭,你等等我進屋拿個外套啊,我送你去車站”。
陳償搖搖頭,婉拒了。
李奶奶又勸了幾句,見她堅持,便沒強求。
電梯下去後,李奶奶回家,她走到卧室,打開紗窗往下看。
樓下,陳償正一個人吃力地拖着兩個行李箱往前走,她速度緩慢,但是始終在朝前走,一步都沒停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李奶奶才歎息着關上窗,嘟囔着:“看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李奶奶的小孫女一蹦一跳到衣櫃旁,把衣服往外拿。她人小力氣大,眨眼的功夫就抱了三四件出來:“奶奶,下雨天要收衣服的,我來幫你!”
李奶奶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寵溺,“我的傻丫頭啊,這些都是幹衣服,不用拿出來。”視線往下,看見她手裡撰着的衣服,一愣,“乖乖,這件不是隔壁姐姐的衣服嗎。”
她把衣服拿過來,展開一看,正是陳償葬禮上穿的那件。
應該是晾幹之後和自家衣服混在一起,忘了還給陳償。
李奶奶拿着衣服,突然想起當初洗衣服前搜兜,這衣服左口袋裡有張字條,她當時随手壓在水杯下面,本來想拿給陳償,結果一并忘了。
放下衣服,李奶奶匆匆往廚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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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償抵達廣殷時,天已經黑透了。
車站外面下着瓢潑大雨,人們拎着行李箱,步伐匆忙,都在往出租車上車點趕,一晃神的功夫,出租車那兒已經排了好長的隊。陳償站在接站口,短暫猶豫後,還是認命地右轉,拖着行李箱走向公交站。
大約運氣太差,在距離車站隻有三四米時,陳償就看到公交車的門在緩緩地合上,任憑她在後面怎麼呼喊揮手也沒用。等她一手一個行李箱,氣喘籲籲跑到車站時,已經成功錯過了末班車。
“美女,打車不咯。”身後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陳償回頭。
男人嘴裡叼着根煙,一邊抖腿一邊壞笑着看她,顯然是平時見多了這種趕不上車的,料定她也一樣,最後隻能上他的車。
陳償猶豫着報了訂的酒店地址:“多少錢?”
男人慢悠悠吸了口煙,再吐出,伸手比了個三。
“三百!”
陳償握緊行李箱,果斷拒絕:“我不坐了,謝謝。”
被拒絕後,男人“啧”了聲,明顯很不愉快。他随手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碾了幾下,上下打量陳償。
陳償出門急,隻簡單紮了高馬尾,身上穿的是淺藍色背帶牛仔褲。
她的長相是可愛那類型的,配上這打扮,更加顯年紀小。
就差把“涉世未深”四個字貼背後了。
男人靠近兩步,試探着問:“看你這樣,還是個高中生吧,你爸媽呢,沒來接你?”
陳償向後退,不動聲色拉遠兩人間的距離,眼神警惕。
男人了然,他向前,伸手想扯把陳償往他的車上拽:“離家出走的啊,你乖乖聽叔叔的話,叔叔帶你去睡覺的地方哦。”
陳償沒想到他突然動手,一時不察,被他扯出公交車站,就這麼暴露在傾盆大雨下。拉扯中,雨點毫不留情打在她身上,她的行李箱轟然倒地,“砰”的一聲,随即遠處一聲呵斥,夾雜着手電筒的亮光,在雨夜裡極為明顯:“幹什麼呢!”
……
警局裡。
陳償坐在椅子上,依然緊握着行李箱的把手。人在經曆過巨大的恐慌後,手裡總得抓着點什麼才有安全感。
此時已經臨近淩晨兩點,兩個警察對于三更半夜找事的人顯然不會有什麼好态度。
其中一個年齡稍輕的警察使勁一拍桌子,沖男人吼:“大晚上的,你想把人家弄去哪?”
男人吓得一哆嗦,下意識想撇清責任:“誤會誤會!當時是她想坐我車,我在幫她把行李箱放我車的後備箱而已。”
他話沒說完,年齡較長的警察直接翻了個白眼,他冷笑着把電腦屏幕轉向對面:“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你還能抵賴不成?”
說完掃了眼腕上的手表,看向陳償時語氣緩和不少:“你家裡人呢,把他們電話告訴我,這事得讓他們知道。”
在聽到“家裡人”的一瞬間,陳償下意識握緊手裡的行李箱,因太過用力,她的五根手指骨節凸出。
陳償垂着頭,雨水順着濕透的劉海往下流,經過她的眼睛,繼續往下。她嘴唇微動,聲音似蚊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