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一尋找,便大緻摸清說書先生會落腳何處,透過镂空窗格往一偏室裡瞧去,果然見着那說書先生的身影,他背對着房門,中邪一般,好一通“顫動”。
葉韶正以為他是要揭下山羊胡子,改頭換面呢,便見着一團詭異的“人”從他身上剝離出來,沒了這團“靈魂”的“說書先生”,不過隻餘一具空殼。
原來倒是個空殼偶人。
而那扭曲的“人團”從精心制作的偶人腹腔内爬出來後,甫一落地,渾身骨頭便咔咔咔一陣怪響,極快地變換着形态,似是在重新組裝般,不一會兒便“拔地而起”,化作一精瘦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個子不高,身量未足。
有意思。葉韶輕啧。
她略略拂動掌風,房門便輕聲打開了。
“哪裡來的‘畫皮鬼’?倒學會做口舌生意了。”葉韶嘲諷道。
“誰?”猝然聽到這般發問,吓得少年一激靈,再回頭,見門口似乎隻是一尋常女子,複又放下心來。“去去去,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葉韶未再言語,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逆光而立,殺氣漸起,活像一尊煞。少年不明所以,需得努力眯起眼睛,才能依稀辨認。
片刻,他突然福至心靈,鬼吼鬼叫道:“不對,誰啊你?我這兒可沒你這号人啊!”
瞬間,輕鴻劍出鞘,葉韶眨眼便閃現到少年身後,厲豔的紅劍擦着他的脖頸架了起來,越逼越近。
威壓之下,少年汗毛倒豎,頭皮發麻,并不敢妄動,隻得盡力伸長脖頸,全力将皮肉收緊。周遭的殺氣令他喉頭生涼,卻隻能無力望天。
“女俠!女俠饒命!小人誠信經營,童叟無欺,不知哪裡得罪了女俠,小人給您磕頭賠罪,來日當牛做馬絕無怨言!萬萬不值得勞心勞力親自來殺啊……”
“你可知,口舌多,是非便多。”葉韶被吵得腦仁疼,将聲音壓低,冷幽幽地問他:“你很清楚紅月教的事?”
“一點、點,一點點……”少年緊張得結巴起來,“不過是四、四處打聽來的,小人很是、擅、擅長添油加醋,這個行當,這、這……”
“在你跑江湖聽來的風言風語中,武林盟是否與紅月教受創一事有關?”葉韶問道。
“那能有什麼關系?”少年很茫然。
葉韶默。瞧他的反應不似作假,知這人并沒什麼用,頓覺無趣得緊,緩緩撤下了劍。
一時間,少年如蒙大赦,劫後餘生般誇張地大口呼吸起來,眼珠子一提溜,隻覺那抹扼命的血色分外紮眼。
輕鴻劍!
他登時轉過身去,一個滑跪,行雲流水,撲倒在葉韶腳邊,嚎了起來。
“你是葉姐!葉姐饒命!可千萬别殺我!”
今日出門前,葉韶可是好好易容過的,絕不可能被一般的小喽啰輕易給認出來,這個人認識輕鴻劍,也洞悉這劍如今便在她手上。
“你認識我?”葉韶蹙眉。
“不敢不認識。”他說。
葉韶微微眯眼,輕嗤一聲。
“猛哥經常提起葉姐的。”少年仰頭看她,神色委屈。
小猛的朋友?
難怪說書時将“少年英雄”小猛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葉韶想到,有記憶以來,小猛的朋友前前後後幫過許多忙,也正是這些混迹三教九流的朋友們,因小猛的關系,一直留心着她的事,稍有身世線索,難免奔波查證,不辭辛苦。
罷了。
眼前這少年胡亂編排紅月教,不過也隻為讨生活,無可厚非,況且,就紅月教如今的情況,的确沒什麼好忌諱的。
“方才是我唐突了,抱歉。”葉韶将少年拎了起來,态度逐漸和緩。“這一下午聽下來,你還挺能編,怎麼沒給我也編兩句來。”
“不敢的不敢的,會挨打。”少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倒是,現在這種情形之下,在外貿然提起葉韶,紅月教教衆也好,小猛也好,她也好,無論撞見哪一方都讨不到好就是了。
“小兄弟怎麼稱呼?師承何處?”葉韶問他。
“我叫吳明,口天吳,日月明。小門小派,不值一提。他是我幹爹。”少年指了指一旁那呆呆立着的偶人,一臉與有榮焉。
葉韶:“……”
見葉韶無話可說,吳明抓了抓腦袋,連忙解釋道:“這不,行業不景氣,就把幹爹也請出來了。”
“理解,你同你幹爹,呃,不分你我。”葉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