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祈極快地隐去了面上的一言難盡之色,隻喚來侍從,吩咐其好生準備餐食。
原本緩緩行進着的馬車停了下來,又是一室相對無言。
葉韶沒工夫在意車廂内的氣氛有多尴尬,隻想弄清楚為何自己見了韓祈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半晌不得平複,活像中了傳說中的狐妖魅術。
她對韓祈有了些興趣。
“盟主面善,很是合人眼緣呢。”葉韶目不轉睛地盯着韓祈,猝不及防地開口道。
宋禹樓:?
韓祈:“……”
一切不合常理的刻意行徑放在葉韶身上都會變得莫名合理。畢竟,她可是“魔教中人”。
“過獎。”韓祈垂下眼,撫了撫袖角,似是不願多言。
“盟主這馬車實在氣派,華衣玉食,品味上佳。”葉韶略一環視四周,再度挑着話開口道。
“謬贊了。”韓祈的嘴角抽了抽。
“盟主不辭辛苦,親臨攸州,當真是恪盡職守,不怪你聲名顯赫,江湖中人人欽佩,無不稱道。”葉韶平鋪直叙,言語未起波瀾,絲毫不摻谄媚。
她微微傾身,擡手搭在身前的楠木小幾上,再緩緩支起下巴,仍舊是盯着韓祈。
韓祈至多二十四五,如此年紀便能在以武為尊、拜高踩低的所謂武林正統中身居高位,定非等閑之輩。
葉韶以往并未過多留意過他,隻依稀記得他被各大門派聯合推舉為武林盟主,大約是在三年前。
“分内之事。”韓祈别過臉去,掀起一片紗簾,遙遙往向窗外。
“哦,但亦可知,盟主好像很在意《玄明劍譜》呢。”葉韶轉了轉眼睛。
韓祈:“……”
宋禹樓:“……”
“咳咳,”宋禹樓終于聽不下去,道:“《玄明劍譜》本就是韓家先祖與……咳咳,韓家先祖所創,并不外傳,合該歸屬于盟主。”
“哦。”葉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這些個武林事态、江湖秘辛,她從來便不甚關心,倒是她孤陋寡聞了。
葉韶稍緩了緩,絞盡腦汁,還欲再跟韓祈搭話。
“咚、咚、咚——”
有人在外輕叩車輿,得韓祈應允後,便陸續進馬車内布好了菜。
可謂恰逢其時。
韓祈清隽的眉眼肉眼可見地舒展了。
食物的香氣煞是勾人,葉韶輕易便被吸引,注意力也全然落到了面前的吃食上。
騰騰熱氣間,炙肉,鮮蔬,餌餅,葡萄酒映入眼簾。
實在新鮮。
葉韶眼前一亮,滿是期待之色。
便是在野外也能着人别具匠心地準備吃食,随行帶有精緻華貴的彩瓷餐具,還惦記着要精心擺盤。
韓祈這厮可真會享受。葉韶心道。
“請——”韓祈将淨手的方巾遞給身旁侍從,對二人道:“野外吃食簡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葉韶喜滋滋。
“盟主實在客氣。”宋禹樓紅着耳朵,恨不能借來葉韶一半的厚臉皮,強作鎮定道。
毫無意外,這一餐隻有葉韶吃盡了興。
炙肉烤得很地道,肉質鮮嫩,蘸取秘制的蘸料,輔以新鮮時蔬,人間至味莫不如是。
更遑論那醇美芬芳的葡萄酒,便是在月州,葉韶也甚少喝到釀造得這般地道的,隻怕,是從毗離來的好東西。
沉醉間,宋禹樓将一小碟切好的肉移到了葉韶跟前,她笑了笑,來者不拒。
宋禹樓并未飲酒,韓祈又端着範兒,如此,到底少了幾分樂趣。
葉韶微微瞥向韓祈,精準地捕捉到了一抹迅速移走的目光。以韓祈對她眼不見為淨的态度來看,若說還有什麼是他掩飾不及,分外留意的,便是她那絕不離身的輕鴻劍了。
這是韓祈看過來的第三次。
葉韶漾起笑意,道:“盟主認得我的劍?”
“‘輕鴻劍’曾聞名天下,怕是無人不識,”韓祈神色有些古怪,不露痕迹地輕嗤道:“不想早已落入紅月教之手。”
“哦。”
難得,他竟願多開尊口,似是早就想在輕鴻劍上大做文章了。她想。
“我家先祖創《玄明劍譜》,并鑄輕鴻、藏鹄二劍,藏鹄劍便是我的配劍。輕鴻劍與藏鹄劍,本為天作之合。”韓祈平靜地看着葉韶,眼底寒芒隐現。
這話說的,還敲打上她來了,沒道理輕鴻劍跟了她還要易主。葉韶慣是隻聽自己想聽的,對韓祈所說置若罔聞,她不再接茬,隻笑眯眯地去夾宋禹樓切好的炙肉。
三人各懷心思,這一餐就這樣詭異地開始,又詭異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