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裡添了對雙生子,他算着早已攢夠了錢,正計劃來年開春搬去玉柳城裡,還要置辦個鋪子。
一來為讓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二來也希望家中孩兒能去更好的私塾念書。
“不如,便讓宋公子和葉姑娘來為侄孫起名吧!”
許是見慣了武林中人的做派,車夫許伯見葉韶二人下車時改換了臉面,并未過多驚詫,心中了然,便隻對侄兒一家作了簡單介紹,也不說多餘的話。
來者是客,侄兒一家皆是有禮有節地好生招待着。
聽聞他們還未給雙生子起名,許伯順勢提議讓宋禹樓來起,以圖得兩個能考究、有氣度的好名字。
“是啊,是啊,說起起名一事,我們夫婦實是頭疼。恰逢去年中了舉人的王生昨日回來祭祖,說是得了門好親事,也順道告慰族中長輩。鄉裡隻出了這一位文曲星,我們如今卻是說不上話了。要是能得宋公子指點便再好不過了。”
許直很是欣賞宋禹樓的談吐風度,有許伯開口在前,他便順水推舟了。
許家人皆連連稱是。
“孩子的名字,當屬自家爹娘起的最好。”葉韶彎了彎嘴角,低聲喃喃道。
她正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小嬰孩,一分神,被他們一左一右分别握住了一根手指。
“鄭姐姐在嗎?我進來了——”
屋内衆人說說笑笑,尚未得知雙生子到底該喚何名,便聽得一聲嘹亮的嗓音自院外想起,不多時便有人推門而入。
“扈大姑娘來了?快,快進來喝茶。”許伯侄兒媳鄭青将懷中孩兒遞給身旁婆母,連忙起身去迎好友。
“不喝了,家中還忙,我把肉送到就走了。” 扈大姑娘将手中的兩塊肉提了起來,沖鄭青晃了晃,“我聽見你家來了客人,猜你用得着,特地給你送了來。”
“哎呀,多謝。祖宗!竟想到一處去了,我正想讓許直上你家去一趟呢!怎勞煩你親自送來。”鄭青接過肉,歡喜得很。
“謝什麼?走了。” 扈大姑娘往主屋内微瞅了瞅,也不多說,轉頭便麻利地離去了。
她走了,葉韶和宋禹樓卻沉默了。
好熟悉的一張臉。
方正的腮,高聳的顴骨,深陷的眼眶。好似故意誇張而成的,難言的崎岖臉龐。
葉韶的内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幸而,下車之前讓宋禹樓為她再次改換了樣貌,不然,這位扈大姑娘見了她,定會疑惑自己是否還有個雙生姐妹流落在外,怕是還會不管不顧地拉着她的手要認親!
竟然一摸一樣!這世上有人天生便長成她易容那般模樣!
葉韶一想到她已像這般易容過好幾回,還惹過些事,隻覺莫名有些對不住這位扈大姑娘。
她的嘴角抽了抽。
鄭青向衆人打過招呼後便到廚房忙去了,據說,她的手藝比玉柳城許多酒樓的頭牌廚子還要好,也說待進了城,想嘗試着做些吃食買賣。
“那扈大姑娘是隔壁扈屠戶的女兒,和青兒最是要好,也是個好孩子。早年沒了娘,扈屠戶癱了之後,是她撐起了那個家。她啊,還有個瘋子妹妹……可憐喲,不說了不說了。”
許家老夫人略提了嘴扈大姑娘,又自覺不該,很快揭過話題,回到了雙生子身上。
說者無心,聞者有意。葉韶默默起了興趣——
扈大姑娘離去時曾說“家中忙”,可自葉韶下車以來,隔壁并未有過别的人聲,抑或是牲口的哼哼聲。唯有磨刀聲。
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源源不斷的,重重的磨刀聲。
葉韶心下一動,偷偷溜去了廚房。
“呀!葉姑娘?你怎麼來了?”鄭青有些詫異。
“我來看看,找你說說話。”葉韶笑笑。
鄭青見她看什麼都驚奇,以為她是想看她做菜,隻溫和道:“姑娘仔細沾了油污。”
“無礙。”葉韶搖了搖頭,哄着鄭青又說了好一會兒話。
“今日那位扈姑娘很像我……姐姐。”見時機差不多,葉韶便開始把話題往扈大姑娘身上引。
“噢,她啊?那她與葉姑娘有緣呢,唉,若她妹妹也能像葉姑娘一般伶俐有福氣就好了。”鄭青垂眸苦笑,滿眼不忍之色。
“鄭姐姐說笑了,有扈姑娘這樣伶俐的姐姐,她妹妹如何就沒福氣了呢?”葉韶問。
“唉,那丫頭……葉姑娘有所不知,”鄭青搖了搖頭,“此事原不該再提,但……人盡皆知,我也隻同你說。”
“嗯。”
“咱們渲州有位十分猖狂的采花賊,叫做什麼歐陽無心的。那扈二姑娘本就先天不足,娘胎裡帶了癡症來,幾年前叫那人……欺負了,後來,肚子大了,家中别無他法,扈大姑娘親手喂妹妹喝下了堕|胎藥,唉,如今是完全瘋傻了……”
聽得葉韶眉頭緊蹙了起來。
歐陽無心她倒是聽說過,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蟊賊而已。隻是,葉韶并沒想到,他竟如此大費周章,來這遠離江湖是非的不知名鄉野,欺負一個天生有癡症的姑娘,簡直無恥下作!
紅顔命厄,無妄之災。
葉韶稍稍寬慰了鄭青一番後,再次不聲不響地溜出了廚房,鄭青本還想同她說話呢,一回頭卻不見了人影。
鄭青疑惑尚未消下,葉韶便已輕車熟路地翻牆溜進了隔壁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