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禹樓并無賴床的習慣,一慣是早早醒來,早早起身。此日有葉韶纏着不放,他頭一回“睡”到了日上三竿。
若師父在此,定會吹胡子瞪眼好一通教訓——美色誤人。
宋禹樓凝望着懷中葉韶恬靜的睡顔,并不擾她睡眠,自己卻辛苦異常,畢竟身體的異樣實在難捱。
戲文中那些修行之人,若有過這般忍耐和堅持,很難不至神功大成。他想。
并非什麼難以啟齒之事。自小習武,學的是筋骨脈絡軀幹,背的是陰陽相生相合。武法取之自然,萬般皆是平常。
從前他并不認為此事有什麼難以克服的,與謀求武學造詣所要經曆的困難相比,這點偶爾順應自然而生的異樣根本不值一提。從未有過欲念,自然從未放于心上。
隻是,遇見葉韶後,睡夢中,夢醒時,異樣愈發經常出現,亦愈發不再順應自然,隻一味順應她,屬實煎熬。
偏偏,他還自找苦吃。
在宋禹樓第五次默背完《清靜經》後,懷中的葉韶終于睡醒。
“宋禹樓,我餓了。”她伸了個懶腰。
與宋禹樓不同,葉韶醒來便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宋禹樓照例為她易容後,二人出門吃了一圈,也順道租好了馬車。
玉柳城與瀾水城間的距離并不近,若不急着趕路便得行上三日。
停車歇腳透風時,葉韶偶爾也會提着劍,不聲不響地去暗處,待拭好了劍,才又回到馬車。除去這些惹人煩厭卻不值一提的蒼蠅,這一路倒是走得很順暢。
“宋禹樓,你認識輕鴻劍從前的主人嗎?”葉韶吃着零嘴,百無聊賴。
“那家……在被剿滅前,家主才會持有此劍。我在少時見過那位前輩。”似是于心不忍,宋禹樓微微蹙眉。
當年那場大戰很是慘烈,無人不動容,這些年來,武林中人皆已習慣秘而不宣。
“哦。”
宋禹樓所說的“剿滅”,是他們武林正道幾年前的一場圍剿大戰,因為陣仗空前,葉韶自然也有所耳聞。
光風霁月的武林世家背地勾結“魔教”,暗裡犯下重重罪行,天怒人怨。群雄怒不可遏,誓要還武林一片淨土,聯名造勢,一呼百應,許多門派都自發參與了那場“替天行道”、“肅正清邪”的圍剿。
韓祈就是在那場圍剿中表現尤為出衆,才為他後來上位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礎。
如此興師動衆,結局便是,那顆“毒瘤”被徹底消滅了,甚至連存在過的痕迹都一并被心照不宣地抹去了。
到底是立場不同,葉韶對此興緻不足,之前知道得并不多。
當然,她從前也不是全然沒有懷疑過,自己會不會與被滅那家沾邊。
但時間對不上。
她被閻玉救下,帶回紅月教時,是在深秋。
那場轟轟烈烈的圍剿卻發生在隆冬。可謂是血氣比年味濃,血色比桃符紅。來年開春化雪,好些地方不斷有新解凍的未名屍首出現。
小猛曾說,那些人自诩武林正道,殺紅了眼,也與他們口中的“魔教”沒什麼區别,将本家血洗一空不說,旁系竟也未留一活口……
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葉韶不自覺地思緒飄忽,卻見宋禹樓亦神不守舍,若有所思。
“那日,韓祈提了一嘴,說輕鴻劍是什麼‘昭昭’的,他莫不是腦子錯亂了?” 葉韶低聲喃喃。想不明白,卻莫名在意。
她聽宋禹樓說過,被圍剿的那家,還是韓祈所在的韓家的世交,前一陣鬧那麼大動靜的《玄明劍譜》,其實是由兩家先祖共同所創。
韓祈是忌諱提起從前的。
就如《玄明劍譜》,本為兩家先祖共同所創,從來便一分為二,人死如燈滅,韓祈可是全攬到自家先祖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