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上次過後,苟員外也憂心再有人接連誤入秘園,是以重金布下了一批暗衛殺手。
遊俠方見到胭胭,眸光一亮,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暗處寒芒微閃,一枚銳利的飛镖業已紮進他舒展得太早的眉心。
他便這樣倉促地死在了胭胭面前。
胭胭隻看了一眼,旋即便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四周是層層疊疊的琉璃高牆,高牆外的青竹正竄天瘋長,越發像要緊密地織起一張網來,風聲湧動的時候,胭胭好像聽到了盤踞在那張網上的毒蛇嘶嘶的吐信聲,她有些透不過氣。
至少,懸賞發出去了不是嗎?
會有人注意到的吧?再等等看呢。
這一等,便是十年。
“嘶,”葉韶倒吸一口涼氣,“原來,該稱你為‘姐姐’,我還以為,你的年紀指定比我小上不少呢!”
胭胭:“……”
葉韶笑眯眯地望着她。
其實,葉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借慣了小猛的生辰,便也默認自己同小猛一般大了。
“還有,厲輝堂的事姐姐可知道?”
見胭胭點頭,葉韶斟酌再三。“你們可有受傷?”
應是早已猜到了葉韶想問什麼,胭胭搖了搖頭道:“園内車夫貪新鮮,想拿那些去讨苟員外歡心的,卻隻得了幾句譏諷,被嘲笑無甚品味後,他們便灰溜溜地自行處理了。”
“哦。”
眼見火叢将要燃盡,胭胭想了想,喚姑娘們即刻将苟員外精心保存的畫作全都搬來一并燒了。
姑娘們歡喜而去。
葉韶想起了那顆她差點遺忘的頭顱包裹,便也指派不遠處的宋禹樓将其找出來燒掉。
宋禹樓:“……”
“嚇呀。”
不多時,有姑娘三兩步跑近,她狠狠地撕爛手中畫卷,率先将其扔進了火叢中。
而後,姑娘們陸續上前,次第将手中的各式畫作投入火中。火焰得了貢物,一節一節攀高。她們注視着火叢,宛如朝聖一般,眼中亮起了比火光更動人的光彩。
“那畜生太會折磨人了。”
“是啊,可算死了。”
“他如今不中用,倒情願胭胭姐請小倌來,還知道備下勞什子‘貴賓令’,真招笑。”
“不然呢,用藥鬧得我們苦不堪言,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我們這樣辛苦,總得排遣一二。”
“多虧胭胭姐摸清了怎麼進密庫,有了解藥,大家的日子這才好過許多,隻是,演得更辛苦了……”
“嗬……”
葉韶原本還面帶笑意地聽着姑娘們閑談,聽到此處卻不禁眉頭緊擰。在片片清笑聲中,她額角一跳,有些僵硬地轉頭看向胭胭。
“你、有、解、藥?”葉韶咬牙切齒地問。
“是。”胭胭毫不避諱。
葉韶氣笑了。
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如今想來,便是明明大家同處一室,卻隻有她一人中招!
“你不早說!”
胭胭有些迷茫,她眨了眨眼睛,低聲道:“你也沒問呐……脫口便要幾個小倌,我還以為你是個中好手呢……”
“行!”葉韶無力地按了按額角,深呼吸起來,“再不許提這個了。”
真是丢人。
“明白。”胭胭極有眼色地應下。
“對了,苟員外的密庫現在是我的了,可别哪天給我搬空了。”葉韶理直氣壯。
“咳咳咳。”提着人頭适時趕來的宋禹樓正好聽到這話,他大驚失色,連連咳嗽以示意葉韶這并不妥,卻慘遭無視。
“小氣,我們不過就掰點蚊子腿……”
見胭胭臉上難得現了些生動的顔色,葉韶心滿意足,轉而向宋禹樓伸出手去。
宋禹樓便也紅着臉遞出一隻手來。
葉韶:“……”
她拍開宋禹樓的手,順勢奪走他另一隻手中的“包裹”。
“你解開過?”葉韶嘟囔着,将那包裹一扯一抖,一顆結霜的頭顱便從層疊纏繞中咕噜滾落。
頭顱受了震動,登時便有幾條肥膩的蟲子從它眼皮底下掙紮着湧出。
葉韶微微蹙眉。
“是蠱蟲。”宋禹樓說道。
“呀!”一旁的胭胭得見此景,不禁驚呼一聲,似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别怕。”葉韶拂動掌風,那顆頭顱便攜着蟲子滾進了火叢中。
“都死幹淨了。”
她說。
“有事便來瀾水城找我,我叫葉韶。”
她說。
“去買肉吃,去買舒服的衣裳穿。”
她說。
胭胭靜靜地看着葉韶,在火叢燃盡時,她行了最後一個禮。
晚風漸起,松快的空氣遍布了秘園的每一個角落。
時候不早,葉韶與宋禹樓相攜離去。她打了個呵欠,隻覺今日難得如此輕松愉悅。
“小姐——小姐!”伴随着一聲尖銳急促的呼喊聲,有婦人加緊腳步穿過回廊,從葉韶身後小跑而來,她口中嗚鳴不斷,不住地叨念着:“是小姐、是小姐啊!”
葉韶霎時心頭一顫,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似是帶着某種難以言明的僥幸,她迫切地轉過身去。
“啊——啊!”
哪料到那婦人見了葉韶,竟是抱着頭痛苦地尖叫了起來,她連連後退,再重重地跌倒在地。見葉韶欲意上前,更是滿眼惶恐,不住地往空中揮舞着手臂作驅趕,舉止近乎瘋狂。
“不是小姐!不是小姐!是鬼——”
“是鬼!”
凄厲的慘叫聲破空而來,毫不客氣地刺入了葉韶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