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很會判斷人的喜好性情,這個世道女子聰慧尚可立業,但男子太聰明就隻能用來猜女子的心思。先從白蓮教說起吧,白蓮教呢,其實是一個反甯複榮的組織,榮朝雲氏用來掩人耳目的教派。嗯,雖然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有執念能在兩百年的血脈中代代相傳,不過呢,沒傳到我身上。我的真名,叫雲霓,但我也一點也不想勾引太女好複興大榮,我隻想遊山玩水享受此生。”
“可是我也沒辦法背叛我的家人,所以我隻能按照他們的意思上京和太女相識。我見宋南錦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沒辦法讨她喜歡。如果我要讨她喜歡必須要違背本心還得戰戰兢兢,因為我太聰明了。宋南錦喜歡笨男子,或者說相對笨一些但又不能是蠢貨,就像你這樣剛剛好。她也看出我不懷好意,于是我們打了一個商量,我幫她做一件事,她可以幫助我離開家族但不會傷家人的心。我的任務就是接近你,接近你做什麼呢暫時還不着急。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觀察你大約有七日,但我覺得這不夠實際了解你。我和宋南錦說時機不成熟。”
“我不想以色侍人,一直和家中推脫沒辦法接近太女,因此他們不知道我和太女見過。而後宋南錦登基,他們就安排我去頂替江家小公子的身份入宮選秀。到這,這個局才算做成。我想親近一個人太容易,不是我自負,隻是人各有所長,我剛好長在這人情世故之上。我不喜歡那些鬥心繁事不是因為我超凡脫俗,而是我習慣到厭煩。過幾日,便會傳出我病死宮中的事,到時候就算是白蓮教也隻會當我是死了。然後,我就能自由。你花了二十幾年在維持家族,而我花這二十幾年隻為逃離那群癡心妄想的人,簡直讓我窒息。可真要說對我太壞,也沒有,所以我都沒辦法和他們撕破臉,隻能選擇和宋南錦做交易。”
“你讓我去拿那封空白聖旨,那一刻我想了挺多。要說猶豫是顯得虛僞,但我又想,臨時反悔又何嘗裡外不是人。老實說,宋南錦和我的結盟還是挺好的,沒有反悔的意思也沒有任何威逼行為,說實話她其實大可不需要我這個棋子。可是她能幫我這麼大一個忙,明明我什麼都還沒做她願意先散播我有病在身的消息以示誠意,我就必須回報她同等的東西,我不喜歡欠人情哪怕隻是在心裡欠,就這樣做一個惡人也認。不過這樣一來,我倒是欠你很多,但我也沒什麼能為你做的。我說完了,你想問什麼便問吧。”
李蘊消化完這一大串,因為太過沖擊他反而沒什麼情緒波動了,他問:“你怎麼就相信宋南錦呢?”
“第一,我很會看人。”江虞知把話都說出來,一身輕,“第二,宋南錦确實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她也很會看人懂得怎麼維持良好的信任關系,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是很輕易。”
李蘊想,也許自己是真的挺喜歡江虞知,這個人一口一個不害臊地誇自己聰明,他也不覺得反感,還覺得這人看上去确實很有聰明相。
“既然你這麼聰明,我想問你,你覺得我是我嗎?”李蘊故意說得和哲學似的,“我失去之前的記憶,不記得那些事,那我還算是裴頤嗎?”
江虞知略一思索,答道:“你肯定是裴頤。世上除了裴頤,大概誰也不會這麼知分寸地連一句我的往事也不問,甚至都不罵我一句。”
“那你告訴我,宋南錦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宋南錦懂人心是因為敏銳,而不是像我一樣真的懂。她對惡意善意等等都太敏銳,但不代表她真的理解這種東西,更傾向于一種野獸的直覺。你不贊同是嗎?因為你覺得她比野獸冷靜太多,真正像野獸的應當是你二姐那樣。其實不對,野獸也是會冷靜的,隻是它們的某些行為會被口口相傳的人們誇大,再者語言不同在印象中會顯得更加野蠻,所以一提起野獸人們往往會覺得低級不堪。那隻不過是人們用來消除恐懼的精神勝利法。對于她來說,跨種族去理解你一個好人為什麼會這麼想也挺難的,我呢,本質上是給她當譯者,偶爾給她解釋一下你的想法。你的一些想法,她能猜到,但不敢相信,因為太蠢了。”
李蘊不爽:“什麼想法?”
“比如,她就很困惑明明能感覺到你對她的善意,為什麼會突然之間暴起,這不合邏輯。她其實知道你根本不會傷害她,但還是寫下那道封後聖旨。我說你是因為吃醋,她偏偏要說你一直以來都很賢惠大度而還對大公主有舊情。我說那就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在掃他的面子,她說沒有啊根據你一直以來的作風感覺你還可以忍。我就說,那他這不是放棄一直以來的作風了嗎?後面,她知曉你喜歡她,也覺得很困惑,到底為什麼呢?明明她對你一直挺壞的。那我隻能說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她甚至懷疑過你這個局做得瞞過她,也不敢置信你暗戀她。”
“啊?”李蘊不記得,也不覺得臊,隻問:“她不是感情史很豐富嗎?她怎麼會不懂感情這種事本來就不講道理?”
“呵呵,因為他們都不夠傻得讓宋南錦困惑吧。這麼說也不對,其實也有愛她愛到癡的,但你也說了,這種事本來也就不講道理。她不關心那些人的癡隻關心你,可能是有多重複雜原因構成,看對眼了吧。”江虞知自然不知曉宋南錦和裴頤小時候的事,甚至裴頤自己也沒太放心上,所以隻能推測大概而不知道宋南錦對裴頤觀感複雜的具體原因。
“哦。我還想問,你的往事是什麼?”李蘊不鹹不淡地挑釁,“比如你的家人具體是什麼?”
江虞知哈哈大笑,拍拍李蘊的肩膀,道:“反正是我理虧,就算這種讓我很為難的問題,我也要答。本來我都想徹底割舍這一切,提起來總覺得不妥當,就像哪一天會回到原點一樣不吉利。”
“我有一個妹妹,她過得很辛苦。因為她是未來的掌門人,還要繼續這種無聊的使命,而且她為責任已經付出很多。我再年輕一點的時候,想過要摧毀這一切,但後來我想,這對妹妹而言是解脫嗎?我做這種事她會開心嗎?這樣就能幸福嗎?我就這樣做惡人,隻會把妹妹推入左右為難的深淵。那我豈不是在自我感動,明明我是被白蓮教所養大,卻還要拿着這種虛僞的名頭去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