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開心嗎？馬上便可見到大小姐。”

竹清的詢問讓裴頤回神。他不作聲。

良久，他才沒頭沒尾地道：“東風不與周郎便。有什麼好高興的。”

“如今是春日，怎麼沒東風呢？”竹清自然不知道這句詩的下半句，疑惑地接話。

竹清又似恍然大悟，神色變化，他道：“公子從前最讨厭冬日，時常盼望着春天快些來。”

“是嗎？”裴頤笑了，“春日陰雨綿綿又不能如冬日那般作懶，我讨厭的應當是春日。”

竹清聞言哭了，他抹抹眼淚，附和：“春日太讨厭。”

聞伶停住馬車，往簾中，回禀道：“郎君，靖安侯府到了。”

裴頤下了馬車，竹清正欲一塊下來時聞伶攔住：“隻容郎君一人進去，竹清公公還是在馬車中等候郎君出來。”裴頤給竹清一個安撫的眼神，竹清憤憤地坐回去。

聞伶出示令牌，守衛放行。裴頤觀賞府中景緻，見過皇宮的布置再看靖安侯府隻覺十分清貴，沒有那種外在的富麗堂皇，他們走了好一段路才到西院。

再到玲珑苑，這便是裴頌被關押的地方。門口的護衛給他們開鎖，裴頤獨自走進去，蜻蜓低飛，要下雨了。他心中悲戚，生出近鄉情怯之感。

樹下美人塌上躺着一名女子，很素淨的打扮，左腳上還有鎖鍊。她午睡被驚醒，正緩緩起身，見到裴頤隻是略略瞪大眼睛，面上并不驚訝。

一時間隻有春風聲。

“阿姐，要下雨了，進屋吧。”裴頤打破沉默。

“嗯......先進屋。”裴頌點頭，走動時鎖鍊發出清脆的響聲，“言問期說你失憶了，沒想到還是記得我這個姐姐。”

裴頤盯着鎖鍊，生出火氣：“言問期真是個腦殘。”

“嗯？”裴頌先是疑惑裴頤哪來的無名火，又順着裴頤的視線看着鎖鍊，笑了，“啊，你說這個。阿姐給你便給戲法。”

屋内很是整潔，符合裴頌強迫症一般的作風，陳設大多數都是書，書桌上攤着宣紙，隐約有字迹。裴頌從桌上拿起一根鐵絲，彎下身對着鐵鍊擺弄幾下，啪嗒一聲鎖鍊解開了。

“我逗他玩的。”裴頌笑着解釋，“拿這個限制我也太癡人說夢。”

看來大姐比自己想象中過得好？不像是被囚禁賣身的憋屈待遇。裴頤挑眉，也對嘛，言問期哪裡鬥得過大姐。他熟練地沏茶，忍不住八卦：“看來大姐還是挺得心應手？”

裴頌生得一雙标緻的丹鳳眼，怠懶睜開時就顯得很鋒利，語氣偏偏又很溫和：“他心智不成熟，在情愛這種事上，誰更天真更不成熟就會輸的。”

要是宋南錦也有這樣一雙眼睛便好了，裴頤看見便生怯，可惜宋南錦是最無辜的杏仁眼，清純又讨喜。他打趣：“大姐說起這種事也和征戰一樣。”

裴頌不置可否，問：“頤兒呢，你和陛下又如何？”

“哈哈，她對我倒是挺好的。”裴頤意味不明，“像所有妻主對郎君一樣好。”

“阿姐，我有些迷茫。我甚至不明白怎麼描述，我想象不出以後的樣子。”

裴頌看着眼前這個為情所困的弟弟，接過裴頤遞上來的茶，歎氣：“誰讓你當初非要逞強，說什麼要以身入局，要為裴家盡自己的責任。說到底大公主和你是一樣的人，會出這種意外我一點也不奇怪。你如今和處境和當初大公主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公主一把推翻棋盤下江南快活去，留下一堆爛攤子和要收拾的你。”

“當初若大公主能掌權，那你就能自由地生活。你做了那麼多也隻不過是為了走這條路盡你對裴家的責任，但大公主被廢黜迫使你也要改變人生計劃。也許是被大公主的不負責任刺激到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你突然轉性提出說配合這配合那，我當時就勸過你，有什麼我能替你們扛着，你非不聽，非要證明你和那個不識大體的大公主不一樣。哼。”

裴頌略帶點力道地放下茶杯，繼續教訓道：“你帶出來的大公主，自然是和你一模一樣，她那些毛病全是從你身上學的。天真重情，還愛逞強，以為自己這樣很偉大很光榮，想默默承受那些不連累身邊人，自己感動自己。她要謀反，把和你的聯系撇得一幹二淨你氣不氣？那你要嫁什麼皇女，把家裡對你的寵愛撇得一幹二淨，我也惱極。裴穎那個白癡，還縱着你說什麼嫁人也是人生體驗的一部分。我就問你，你是不是想着如果陛下能有裴家的孩子，你就可以功成身退，搞點假死的花招離開，悄悄地把棋盤給掀了。哦，你如今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