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曾經的唯物主義，即使已經見識過淩序那樣的鬼，眼前展現的另一個世界對甯聿仍然是一種沖擊。

難道淩序天生陰陽眼？

自幼便生存在這樣的雙重世界中？

猙獰的厲鬼無限戲耍，甯聿無法想象，這樣的每一天要如何度過。

他又想起車上淩亞芸講的往事。

更年幼時會多恐懼？

随着甯聿的思索，一幕幕小淩序被鬼怪煩擾的畫面閃過，場景從學校、馬路、家中忽然轉至墩子埠村。

一米高的小不點坐在椅子上，昂首注視着眼前圍城一圈的老夫婦和新爸爸媽媽，烏溜溜的眼睛清亮可愛。

年輕的那位女人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笑眯眯引導：“你以後就叫淩仙，仙人的仙。我是媽媽，叫一聲媽媽聽聽。”

小淩序：“媽媽。”

女人歡喜得不得了。

旁邊的其他人立刻心急得湊上來，催促他叫爸爸、爺爺、奶奶。

小淩序乖巧地挨個叫了一遍。

在所有人喜氣洋洋，讨論給家庭新成員做新衣裳，還要辦個大的迎仙宴時，他的眼睛卻時不時飄向新媽媽。

女人還以為男孩是同她親近，喜愛地抱起男孩，親親他柔軟的臉頰。

然而甯聿站在旁邊卻看得清楚，小淩序根本不是在瞧女人，而是也她脖子上的嬰兒。

短腿緊貼脖頸的動脈。

雙手依賴地從後方抱住媽媽的腦袋。

嬰兒渾身青紫，脖頸與臉頰環繞墨黑色的掌印。她親昵地蹭着媽媽的發絲，轉瞬間又憤恨地将手掏進懷中的腦袋。

尤其在女人抱起小淩序時，女嬰七竅流血，嫉妒地不斷敲打人類男孩。

甯聿皺眉，上前伸手一抓。

……竟然真的将鬼嬰拎了起來。

甯聿陷入一段沉默，在女嬰撇嘴哇哇大哭前，反手抱回懷中拍了拍：“别哭了，沒緣分就換個媽媽嘛，你看那個小哥哥就做的很棒。”

鬼嬰撇嘴嗚嗚哭血淚。

過了會兒，她撥弄四肢咿咿呀呀，甯聿竟真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很無奈：“抱歉，我是男生，不能當媽媽，辛苦你換個目标吧。”

鬼嬰聞言血淚立即止住，冷漠地踹他一腳，扭身重新蹦回媽媽的脖子上，繼續用小腦袋蹭她頭發。

甯聿無奈，感覺衣角被扯了幾下。

他一低頭，竟然對上小淩序的視線，娃娃的眼睛裡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淡漠與不悅，裡面顯然裝着另一個靈魂。

“淩序，你……”

甯聿剛想與之交談，一層迷霧再次将他與現身的惡鬼隔離開來。

迷霧消散，青年重新回到古宅院子，周圍火紅燈籠全部熄滅，夜空也烏沉沉的，無星也無月。

他轉身朝堂屋看，原本應該放在中央的棺材不見蹤迹。

“淩序？你在哪裡？”

“你出來我們聊一聊吧？”

甯聿喊了好幾遍，依然得不到回應。

這時古宅頂空突然閃爍一下，轟隆的雷鳴伴随豆大的雨滴墜落，沒一會兒就演變成傾盆大雨。

擡手接住雨水，甯聿意識到這仍然是記憶片段——應該是從前那場雷暴災害，淩序被村民發現前在古宅的經曆。

他立即拿起靠在樓廊底的雨傘，在古宅中尋找孩童的身影。

轉悠半天，四下無人。

甯聿略一思索，嘗試走出古宅。

剛一來到大門口，雨幕中便亮起兩道遠光燈，一輛老款黑色轎車自山下颠簸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