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她此刻也毫無頭緒,跪坐在男人面前,星眸泛着淡淡清輝,好似惴惴玉兔,睜着迷離的眼。
那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勾弄着男人的心尖,他一把摟過蘇绾,抱在懷裡,下颌支在她的頭頂,柔聲道:“你不必擔心,此去杭州,路途雖遙遠,我會明裡暗裡保護你,不會讓你傷到半根頭發。”
“拿到那封密函以後,我将整理手頭所有證據,一同呈報皇帝,彈劾溫如初。就算是當朝首輔,也不得以身試法庇護他。”
“等我親手送溫如初下獄,你的婚約自然而然解除,沒人膽敢再難為你。然後……”
男人欲言又止。
然後,他會想方設法讨取她的歡心,讓她一輩子對他死心塌地,再也不離開他。
但是現在離做出承諾,還為時尚早。
他還不能确定她的心意。
也無法得知,她刻意隐瞞的秘密。
惟有等她自己敞開心扉的那一日。
蘇绾早已預料,解除聖旨婚約,并非一朝一夕促就,少不得要探索一番虎穴龍潭。她隻是沒想到,他的反擊計劃竟形成的如此之快,即刻就要投身進陰險詭谲的朝堂争鬥之中。
擡頭凝望男人風霜凜凜的眼眸,放射出剛毅果決的光芒,給人以希望和力量,低頭忍不住一聲歎息:
倘若他能正常一點,就好了。
下手那麼重,好人也被弄壞了。
蘇绾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敢明目張膽的诋毀他,隻好在心裡不斷腹诽,咒他出門踩狗屎。
可她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中自己已身陷泥潭,不能自拔。
第二日清晨,天空陰霾連片。
小旗官起得很早,他要預備飼料,灌滿水槽,打掃馬廄。喂飽踏月後,給它梳理毛發,清理馬蹄,檢查牙齒等,并安排自由奔跑或騎行訓練等活動。
這一日,小旗官按照慣例,提着木桶去喂踏月,走近馬廄一看,空空如也。
小旗官瞬間感覺渾身血液倒流。
他像個瘋子般在兵營狂奔,邊跑邊喊:“踏月丢了,踏月丢了。”
喊聲傳遍全營,士兵紛紛探頭張望。
百戶長展臂攔截失心瘋的小旗官,喝道:“吵什麼吵?将軍騎着踏月一早出營去了。”
小旗官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撲通跪在地上,長長吐一口氣。
好險,差點以為踏月被奸細偷走,還好沒有,否則他的腦袋不保。
百戶長望着遠方天際,意味深長道:“被偷走的,不止是踏月啊。”
天際雲霞明滅,變幻莫測。一隊二十人左右的騎兵小分隊,穿梭雲層之間。其中一匹銀色的駿馬尤為迅猛,快如疾風,勢如閃電。
馬背騎着一雙妙人,身體緊扣,随馬動颠簸起伏,奔走千年紅塵阡陌。
男人一身玄色铠甲,暗黑披風,威風凜凜大将軍。他揮手指點江山,勾勒出京郊大營的輪廓,一一展示給懷裡佳人觀看。
京師京營,又稱三大營,包括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
五軍營是騎兵和步兵混合體,軍士除來自京師衛軍外,又調地方部隊加入,擔任攻擊的主力。
三千營最早由三千匈奴騎兵組成,後不斷擴大隊伍,擔任突擊部隊角色。
神機營,因用兵交址,得火器法,立營肄習而名。掌火铳、火炮、火繩槍等神機炮火器。
京營并不直接掌管皇帝的宿衛,另專設十二衛為皇帝親軍,除錦衣衛中專理刑名的鎮撫司外,從制度上均屬兵部,編制隸屬于京營。
京營内衛京師,外備征戰,是朝廷最精銳的野戰部隊。
“有我這三萬精兵坐鎮,他拿什麼來讨伐本将軍?”時楓得意洋洋道。
昨夜,蘇绾已見識過京師操練的所向披靡,那的确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良部隊,充滿了肅殺之氣。活了兩世,她未曾接觸過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厮殺,這一刻心靈上的震撼,是她無法想象的。
如果,她手裡也有兵權,不再依附他人力量,憑自己本事殺出一條血路,前途又将如何?
一個不懂舞槍弄棒的弱女子,還想立軍功當萬戶侯?簡直癡人說夢。她心裡這樣笑自己。
蘇绾捋起被風吹散的一縷青絲,哂笑道:“擁兵自重的王,還不是要将我雙手奉還給他?”
馬背缰繩突然一緊,扯得踏月險些跌足,畜生揚蹄嘶鳴抱怨,嘴裡不斷吐着白氣。
男人停下來,正色道:“我再說一次,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想都不要想。一切都隻是暫時的忍辱負重。”
停了一息,又說道:“你不是一直問我,如何對你的行蹤了如指掌?你院子裡的掃院婢女春蟬,外号叫做‘鳐魚’,是我安插在蘇府的眼線,時時傳遞消息給我。不僅如此,春蟬拳腳功夫了得,有她在你身邊保護你,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春蟬?”蘇绾大為震驚,印象裡春蟬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進入蘇府才仨月有餘。
哦,從納征那日開始,時楓就在布局謀劃,算計她了!
明明是她設計引他入局,沒想到自己淪落為局中人。
“你還有何事瞞我?”蘇绾的面頰因愠怒而微微泛紅。
腦子裡過了幾輪關于七根銀針的事,時楓搖搖頭,“沒别的了,殺你焉用牛刀。”
“哼,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蘇绾不住地抱怨,完全忘記自己才是那個秘密成堆的大王。
她想了半天,賭氣似的道:“你的馬太難騎,我要換一匹。”
說着,就要提腿翻身下馬。
氣得時楓一巴掌拍她的後臀,“給你臉了不是,昨晚上是誰哭着說再也不逃了。”
倆人正在争執中,忽然身後響起晴雷急促的聲音:“爺不好了,前面來了一隊兵!”
時楓打眼一看,果真有隊騎兵,自城西方向急急趕來。觀那旗幟顔色,應是五城兵馬司的都指揮使。
男人嗤笑一聲,“被你相中的熊罴,自己找上門來了。”
蘇绾咬了咬嘴唇。
哪裡是五城兵馬司找她,分明是溫如初的爪牙來追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