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首次聽說近日宮中劇變,心中頗為震撼,也無暇思考秦歡話語中的邏輯漏洞——他如何能笃定貴妃必敗?
時楓早已在酒席上,從李鶴鳴的嘴裡套出這些後宮紛争内幕,對秦歡的話,心裡有了幾分認同,他蓦然松開手,“哦,原來是為了貴妃啊,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
他絕不屑于跟情敵共謀出路,合力打敗另一個情敵。倘若是為族人安危,這個理由他全盤接受。
時楓揉了揉手指骨節,重新坐進太師椅,“說吧,你的計劃如何。”
秦歡的計劃,簡單而大膽:不日溫如初即将抵達泺口渡,他将在官船設下埋伏,待得溫如初乘船渡河時,将其一舉拿下。
時楓嗤笑道:“他怎就一定會上你的船?他不會自己雇船嗎?又或者,他根本不走泺口渡這條棧道。”
秦歡道:“官渡,民渡,都是一樣的。山東境内三個渡口,所有往來船隻,都是我的人。”
時楓眉頭一皺,“即便如此,你也無法保證,他會乖乖束手就擒。他身邊不乏高手,就連他自己也懂點拳腳功夫。”
秦歡道:“這就要看時将軍了,不求你出手,隻要你堵住他的逃生路線即可。”
時楓道:“整個京城都知道,我今與他反目成仇,他必是時時刻刻防着我。我又怎能有機會接近他的身邊呢?”
秦歡道:“此為陽謀。就是要讓将軍與他來一場真刀真槍的較量,屆時我的人會配合将軍進行全船圍剿,讓敵人無處可逃。”
秦歡的策略,周密而完備,不可謂不可行。此人心思缜密,神秘莫測,絕不可小觑。他既承認自己鐘情于蘇绾,日後必定成為他最大的麻煩。
時楓撇撇嘴,“你就這麼信任我?”
秦歡笑道:“冷面閻羅的名号,我自聽說過,也十分欽佩。這樁事,非将軍不可。”
兩人遂讨論一番具體實施過程。臨到末尾,卻為一件小事莫名争吵不休。
時楓道:“我不管,蘇绾我必須帶走,絕不可能将她留給你。”笑話,把他的女人留給他的情敵,他可不傻。
秦歡态度強硬:“不可,此行任務艱險,表妹出了事情怎麼辦?”他絕不會将蘇绾,拱手送到溫如初手裡。
時楓耍起無賴,“那好吧,我不幹了,一樣要帶她走。你能奈我何?”
秦歡丢了一個眼神,蕭染立刻會意,吩咐道:“把我的叉子拿來!”
蘇绾眼看三個人吵吵嚷嚷,像小孩子争梨,雙方各執一詞,旁邊還有幫腔作勢的。
她面色一沉,“吵什麼吵,煩死了!都給我閉嘴!”
三人同時停止争吵,目光齊齊望着她。
蘇绾怒道:“可曾有人問過我的感受?我是一顆棋子,還是一隻梨子?”
三人被她訓斥一頓,竟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彼此都不說話,莫名地安靜。
蘇绾沉着道:“我決定了,我要回去。”
三人同時擡起頭。
蘇绾攥了攥拳,按照他們三人的說法,溫如初已在不知不覺中,提前一步控制了内閣和後宮,這一消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上一世,等到溫如初籌謀到這一步時,足足用了三年的時間。
時不我與,再不出手,為時晚矣。
蘇绾道:“我會親自說服溫如初上船,并與他相處一室,不讓他有任何機會遁逃。”
“另外,時将軍此行來到醫館,可說是專門為接我回去,這樣也利于遮掩秦歡的行蹤,不至于被敵人看清咱們的底牌。”
“我有辦法,讓溫如初相信我。”
一席話震懾衆人,蘇绾竟然有如此勇氣和謀略,簡直讓人刮目相看。
秦歡雖擔心她安危,然而見她堅持己見,也便不再強求。
時楓自是得意,“你總算做對了選擇。”
在他看來,蘇绾此舉,等于是在他和秦歡之間,選擇了他。
美哉洋洋乎!
夜深人靜。
秦歡一個人站在庭院裡,空對着滿園夏花黯然傷神。想起前幾日,他還與佳人漫步花叢,談笑風生。如今人面已去,惟剩花兒笑他癡狂。
“這就是你的完美計劃?将她拱手讓給别人?”蕭染揣着襕衫袖子,一臉憤懑出現在花苑入口處。
他剛剛自渡口歸來,遵從秦歡囑咐,一路“好生伺候”蘇绾,結果遭時楓揶揄諷刺為“狗腿子”,氣得蕭染卷着袖子命人“拿叉子”。
秦歡仰首望星空,記憶長河隔旅夢。
「玄甲英雄騎着銀白色駿馬,風姿灑落出重雲,冷宮棧道獨行,蕭蕭然堵住秦歡的歸路。
時楓淡然開口:“你是禦醫秦歡?本王有一事相托,你可願助我?”
秦歡點點頭。
時楓沉聲道:“在這變幻莫測的深宮之中,本王希冀你能常伴她左右,解她憂愁煩惱,為她遮雨擋風。”
秦歡不解。
時楓輕歎:“此生我情深緣淺,與卿如隔天涯。若得來世重逢,定不負此相思意。”
秦歡卷了卷眼眸。」
若有來世,他又何嘗不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惜這一世,她沒有選擇他。
而上一世,他又保不住她。
他可真是個沒用的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