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從地上爬起來,抹去嘴角的血迹,“你們背後偷襲,還有臉要交代?”
蕭染撿起地上的短刀,指着阿舟怒道:“分明是你心懷不軌,還敢狡辯!”
秦歡冷冷道:“邵大人,此事需得給個交代。”
邵雲禮額頭青筋直跳,“鬧成這個地步,非本官所願啊。”
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蘇绾?
秦歡怒道:“你們隐瞞了時楓失憶的事實,失去誠信在先。和談一事,就此作罷。我沒有什麼好談的。”
言畢,轉身就要離去。
忽然感到胸前一緊,原來是懷裡的蘇绾掙紮着醒了過來,她緊聲道:“别走。”
秦歡心内一顫。
蘇绾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沉浮,耳邊回蕩着尖銳的嗡鳴聲,眼前模糊的光影交錯。她被困在一個無盡的夢境,四周全是扭曲的畫面,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不斷拼湊又碎裂。
她看見時楓站在渡船欄杆處,背後的奸人山羊胡虎視眈眈瞪着他。她想要呼喊他,可喉嚨被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拼命地向他跑去,可無論她跑得多快,時楓卻離她越來越遠。突然,山羊胡一腳踹向他的腳面,時楓身影一晃,直直墜入洶湧的黃河。
畫面一轉,她又看見秦歡站在醫館的門口,手中握着一支桃木簪,溫柔地看着她。她想要伸手去接,可指尖還未觸到簪子,巨大熊罴現身,瘋狂啃噬秦歡的身體,将他啃得支離破碎,化作無數光點不見。
“不要!”蘇绾在心底嘶吼,身體被無形的鎖鍊束縛,動彈不得。唯有眼淚無聲地滑落,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醒過來,醒過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她的心底響起。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淪下去了。每一次的瘋癡,每一次的暈厥,都讓她錯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尤其是時楓墜河的那一次,她竟直接暈了過去,錯過了救他的最佳時機。那種無力感,那種悔恨,将她逼到絕望的邊緣,甚至根本不敢再去回想。
“加油!你能打敗它!”在那個聲音鼓勵下,意識開始與那股無形的力量搏鬥,要将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
眼前的畫面再次扭曲,她看見自己站在一片荒蕪的戰場,四周是殘破的旗幟和倒下的屍體。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長劍,劍尖滴落的鮮血在地上彙成一條細流。
“要堅強!”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能被過去困住,你必須立刻醒來。”
呼吸漸漸平穩,意識開始變得清晰,眼前的畫面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光亮。
她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青灰色道袍衣襟。胸口依舊劇烈起伏,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然而靈台一片清明。
“别走。”她攥着衣襟。
秦歡驚喜道:“你醒了?”
這一次,她僅僅昏迷了一盞茶的工夫,而醒來時,眼神已不再是迷離混沌,而是堅定而清澈。
看來,她的瘋癡症狀終于有了明顯的好轉,這讓秦歡心中一陣欣慰。畢竟,為了治療她的瘋症,他費盡了心思,曆經兩世的時光鑽研藥方,終于有所成效。
“我沒事了。”蘇绾平靜地說。她示意秦歡放下自己,秦歡依言放開了手,但出于謹慎,還是小心地扶住她。
蘇绾擡起頭,掃視眼前的衆人。每個人神色各異,有憂慮、有喜悅、有迷惘,但無論是哪一種,她都能感受到他們的真誠與關切。
沒有任何一人,懷有居心叵測的想法,企圖陷害她。所有人,都是心懷真愛與敬意,甚至不惜付出一切,甘願為她獻出生命。
她怎能将這些深情厚誼視若無睹,怎能将這些真心棄之不顧?她的生命,承載了太多人的期望與愛,她怎能輕易放手,任由這些美好消逝一空?
蘇绾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不要假逼宮,那沒什麼意義,要玩就玩大的。”
“我要弑君!”
晴天霹靂。
邵雲禮一愣,随即愕然,沒想到那兩個字,竟然從蘇绾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嘴裡說出。可細想之下,他又覺得,也許隻有她,才有資格,也有實力,發表這樣的豪言壯語。回想起從前在京營回蘇府的路上,蘇绾冷靜分析白雲觀鬧鬼一案的種種,讓他早就看出,她的理性與機智,以及她的潛力,都遠遠超乎常人。
蕭染卷了卷細長的眼,以為蘇绾是替他出面複仇,頓時感動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胸膛,表示為她的義薄雲天而熱血沸騰。
“不行。”秦歡卻不同意,“貴妃和太子尚在後宮,若貿然弑君,一旦失敗,必然遭到皇帝更加瘋狂的報複,貴妃母子性命堪憂。”
阿舟眨巴着眼睛,仿佛聽天書一般。
蘇绾冷笑一聲:“你們這一群人,誰不是與皇帝有着血海深仇?即便是秦歡,也因皇帝動了廢儲之心,而身處被動局面,全族前途渺茫。”
“憑什麼,所有人都要一味忍讓,屈膝低頭?”
她的眼神愈發淩厲:“皇帝的位子,若是他姓朱的坐不好,那就換個人來坐!”
“至于溫如初,就算是有兩個,也不過是雞鳴狗盜之流,本質上都是膽小鬼罷了,根本不足為懼。”
每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衆人心頭,驚天動地。
秦歡仍有疑慮,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手裡掌握的關鍵線索太少了,以至于蘇绾莫名提到“弑君”一說,他竟無言以對。既沒有十足的理由反駁她,也沒有底氣支持她。
他可太弱了。
可蘇绾卻不這麼想,她上前攥住秦歡的手,嬌嗔道:“表哥,接下來就看你的了。你要施展青囊岐黃之術,幫助時楓恢複記憶,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秦歡眼皮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