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醬肘子、蓮蓉酥、醬烤雞腿,還帶着餘溫。
“快趁熱吃。”李老爹催促道,眉眼藏着慈愛。
阿喜眼睛一亮,抓起雞腿就啃,吃得滿嘴流油,狼吞虎咽私毫不顧形象。
李老爹有些擔憂:“怎麼餓成這樣,蘇府都不給你吃飽肚子嗎?”
“哪兒呀!”阿喜嘴裡含着東西,囫囵含糊道:“蘇二小姐對我可好了,吃得飽,穿得暖,還教我識字呢。”
是她胃口大,吃得多,誰讓她正在長身體呢。
“沒出息。”李老爹眯着眼問:“不想回沙洲啦?”
阿喜一邊抹嘴一邊搖頭,“沙洲哪有京城那麼多好吃的。”她舔了舔指尖,又小聲道,“而且,蘇小姐……她跟姓沈的不一樣。”
“哦?”李老爹來了興趣,“哪裡不一樣?”
阿喜想了想,認真說道:“姓沈的總是繞着阿舟轉,一門心思想讓他當上門女婿。可蘇小姐不一樣,她已經有秦大夫了,對阿舟也從不存什麼壞心思。”
她說着,嘴角忍不住彎起,“今日是蘇小姐的生辰,秦大夫親手煮了長壽面,還做了一支桃花簪子送給她。蘇小姐當場就紅了眼圈,眼淚都掉下來了呢。”
“啧啧,”阿喜啃着雞腿,一臉欣喜,“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李老爹忽然斜了她一眼,劈頭問道:“那你呢?”
阿喜嘴裡的雞腿頓了一下,整個人怔住了。熱騰騰的燈火在她睫毛上跳躍,她沒作聲。
夜已深,屋外風聲嗚咽如泣,冷月如鈎。
沈枝意蜷縮在床角,眼神卻比月光還要冷。
她本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淪落到被毆打、被軟禁、連梳頭都要請示的地步,焉能咽得下這口氣?
她在心裡盤算了無數遍逃跑的路徑,奈何那該死的春蟬守得太緊,連她上茅房都要跟着。
可今夜,機會終于來了。
春蟬不知為何格外疲憊,早早在門邊打起了盹。
沈枝意悄然起身,從枕下摸出一根細長的金簪,蹑手蹑腳走到門前,裝模作樣咳了幾聲,“茶水喝多了,我去解個手。”
春蟬哼哼兩聲,翻了個身,繼續睡得天昏地暗。
沈枝意立刻貼在門鎖,蹲下身,簪子一點點探入鎖眼,隻聽輕微的“咔哒”一聲,門闩應聲而開。
她眼睛一亮,像一隻偷腥的狸貓,提裙蹑足而出。
沈枝意不認得路,胡亂摸索着往外走。可惜運氣不濟,才走出幾步,一腳踩在濕滑的青苔上,“哎呀”一聲,摔了個狗吃屎,鼻尖直撞地磚,險些破相。
“嘶——疼死我了!”她咬牙咒罵,低頭看腳踝,紅腫一圈。
擡眼望天,一輪陰雲遮月,四下朦胧,難以分辨方向。
“哼,總比一輩子困在這兒強。”她揉了揉腳,繼續一瘸一拐地往前蹭。
蘇绾房内。
“外頭有動靜。”阿舟立在窗邊,眉頭微蹙。
蘇绾坐在案邊,淡淡道:“不關你的事。”
“可是……”阿舟還想說什麼,卻被蘇绾截住話頭。
“你來我房裡,已經是錯。若被人撞見,後果更麻煩。”
阿舟讪讪坐回軟榻邊角,低聲嘟哝:“不知是誰半夜亂跑,一準沒安好心。”
蘇绾睨他一眼,“放心,有人盯着。”
“誰?”阿舟問。
蘇绾别開臉,低頭理着自己袖口,“你不該來找我。”
“可是我想你。”
蘇绾手指一頓。
阿舟望着她,勇敢道:“你知道我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但我心裡的事,從來沒變過。”
蘇绾垂下眼眸:“這世道,真心,是最容易碎的東西。”
祠堂内。
香火缭繞,無霜扶着靈案,胸脯還在起伏。
外頭一陣騷動,幾聲驚呼随風飄入。
晴雷側耳聽了聽,“沈枝意逃了。”
無霜像沒聽見似的,“她能逃到哪兒去?不過是隻籠中撲騰的雀。”
晴雷神色一斂,“你們早就知道?”
“她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無霜語氣平靜,仿佛陳述天命,“我倒是希望,她永遠别回來。”
轉身睇着素色牌位,“文竹不想見到她。”
沈枝意摸到一處偏僻走廊,忽見阿喜的房門就在前方,頓時火氣蹿上腦門,恨得牙癢癢。
“臭婊子,敢打本小姐的臉,今夜讓你嘗嘗報應的滋味!”
她攏手扯散幾縷頭發,袖中掏出帕子蒙在臉面,還從牆角撿了兩團蛛網貼在臉邊。又學着戲台上的小旦,凄凄慘慘地“嗚嗚”兩聲,拽動門框發出響動。
“我是…怨…魂…來…索命——”
未等她吓唬别人,一聲爆喝忽如雷霆:
“什麼人鬼叫?找打是不是!”
聲如破竹,吓得沈枝意“嗷”地一聲,魂都飛了半截,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刻李老爹竟然待在阿喜的房間。
阿喜趴着門縫大叫:“娘哎,有女鬼在門口飄,臉上還有毛。”
“女鬼個屁!”李老爹咂舌道,“八成是黑貓成精了,走,爹帶你抓貓精玩去。”
沈枝意腿肚子都軟了,她轉身逃跑,結果一腳踩空,又一次結結實實摔在石闆,疼得呲牙咧嘴,連聲慘叫也不敢發出。
她一邊揉着膝蓋,一邊忍痛爬起,惶惶張望周圍地形。
眼看李老爹推門而出,帶着阿喜出來“除妖”,沈枝意一咬牙,屈身鑽進院牆角的那道狗洞。
月色下,一道灰撲撲的身影像泥鳅一樣從狗洞裡匍匐爬出,倉惶沖進夜色中,留下幾撮被蛛網纏住的發絲,和幾條被碎石扯爛的裙腳。
李老爹皺眉道:“咦?這黑貓,還會鑽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