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闊的強勢阻攔,再加上老孟的從旁輔助,賀辰風回南方山裡的計劃隻能暫時被擱淺了。
繃帶夾闆招呼了一身,也就是為了昨晚,可昨天晚上既然已經露過狐狸尾巴,沈闊也就不繼續裝了,第二天直接把那些累贅全拆了,一身輕松。
這傷情的恢複速度之快,驚喜壞了三歲的小寶貝,伍毛兒可太開心了,從早上就長在沈闊身上似的不下來,弄的沈闊沒辦法,帶着去隔壁商場買了個遊戲機才把注意力給強行轉移開。
由于昨晚鬧的那一出,賀辰風從早上開始沒搭理過沈闊,當然,沈闊也很識趣,知道在決定去留的這種關鍵時候最好不要去招惹,就盡量避免正面交流。
有人沒再試圖抽身,有人沒再胡亂折騰,這一天,大家過的相安無事,比較順利。
由于賀辰風暫時還并沒答應真正的留下來,老孟就沒讓車隊裡的人知道他在首都,他也沒應賀辰風的要求幫忙給訂個外面的酒店,甚至臨走的時候他還從沈闊那裡把賀辰風的身份證給拿上了,徹底斷絕了賀辰風把身份證給弄回去的可能。
老孟這會兒還不知道沈闊和賀辰風之間的關系拉扯,他隻是單純的希望倆人能多相處,好讓賀辰風在朝夕相處裡看到沈闊的優點,從而願意留下來帶他。
效果,當然是有的。
賀辰風畢竟有段黑曆史的過往,不願面對舊人舊事,不願意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也不願出去看看闊别已久的城市。
沈闊能理解,于是自己也不出去,就在醫院呆着,醫院病房就那麼大點地方,倆人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總是劍拔弩張的也不是個事兒,過了一天,賀辰風的氣消了,對沈闊的态度也就沒那麼硬了。
季節更替的時節,适合吃火鍋,醫院的頂樓是露天餐廳,沈闊帶上伍毛兒和伍爺爺四個人要了個包間。
從偏遠落後的小縣城來到首都,三歲的小孩很新鮮,對樓頂餐廳可以俯瞰城市燈火閃爍千裡的壯觀場面的觀景台最感興趣,飯吃了一半就拉着爺爺一起過去看風景。
也正好給了沈闊和賀辰風說話的機會。
沈闊大概不是一個很會找話題的人,連續找了兩個問題都沒得到回答,
“喂,你拉黑我幹什麼?”
賀辰風沒理他。
沈闊又說。“你一點都不像三十歲的人,三歲的伍毛兒都幹不出來你這事兒。”
賀辰風還是沒理他,他就問了第二個問題。“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去非法賽車啊?”
要說前一個問題純屬找話題,那第二個就屬于正經發問了。
那畢竟是沈闊一直很疑惑的問題,他從來不覺得賀辰風是會為了金錢和利益去違背規則的人,一直很想問。
但很遺憾,沒能得到回答,賀辰風倒是沒再繼續不搭理,而是反過來問他。“你為什麼開賽車?”
大概是連續幾天沒休息好的緣故,賀辰風聲音聽起來有些啞,但目光很銳利,他看了沈闊一眼,像是一位久經沙場的将軍在審視他的新兵。
那一刻也不知道怎麼的,沈闊忽然有種疏離的錯落感,對他的認知更偏向了自己仰慕了多年的男神,甚至因為這個偏向,他仿佛看到了賀辰風面容上歲月與賽道揚塵交織的痕迹,賀辰風眼神裡透露出的都是往昔的激烈角逐,似乎正在穿透眼前的一切,看到那曾經風馳電掣的賽道。
賽場上永遠沙塵彌漫,又賽車手們的速度與激情,有賽車迷們的高聲呐喊,有觀衆們的熱烈瘋狂。
也許那時的賀辰風,也曾很看重那些。
這個話題其實他們之前聊過了,但沈闊覺得那會兒答的不認真,于是就重新回答了一下。
“為了冠軍,我想成為最快的那個,讓所有人看到我在賽道上飛馳的身影!我要讓我的名字成為賽車界的傳奇,讓車迷們為我歡呼呐喊,讓我的獎杯擺滿整個房間!”
年輕人初出茅廬、渾身散發着蓬勃朝氣,活力十足,說個話那股子沖勁仿佛能沖破這狹小的空間,立刻就要沖向廣闊的賽道,去征服每一寸土地了。
沈闊的眼睛裡閃爍着對未來的憧憬和未經雕琢的野心,他腦海中甚至瞬間浮現出了自己在領獎台上冠軍高舉獎杯的畫面,腰杆都不自覺的挺直,目光熾熱得仿佛能點燃周圍的空氣。
然而。
賀辰風聽了之後,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
沈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他總感覺賀辰風的那絲苦笑中,飽含滄桑。
“冠軍?” 賀辰風歎了口氣。“冠軍确實是很誘人的,但當一個車手真正在賽場上拼過,就會發現,它其實它隻是個閃耀的餌。”
确實,在賽車這個圈子裡,曾經有過無數人為冠軍瘋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違背自己的初心,隻為了那一座冰冷的獎杯。
可并沒有幾個人能真正意識到,真正支撐車手們一次又一次踩下油門的,應該是對速度的純粹熱愛,是引擎轟鳴在耳邊時,靈魂都為之震顫的感覺。
晝夜溫差大的時節,夜裡溫度降下來,最容易起風。
包間是玻璃房,擡頭是漫天星辰,遠方是城市燈火,賀辰風目光飄向遠方,目光忽明忽暗。
沈闊就那麼看着他,居然就慢慢的從他眼睛裡看到了自己他年輕時的第一場比賽。
沈闊還記得,那時候的賀辰風也是初出茅廬,可卻完全沒有初出茅廬的緊張和青澀,作為一個新人,站在老車手們面前,腰杆挺的很直,下巴揚的很高,全身上下清楚的挂着四個大字:舍我其誰。
沈闊想,那時候的賀辰風也許和現在的自己一樣,單純地熱愛賽車,熱愛那風馳電掣的感覺,隻要坐進賽車裡握住方向盤,聽到引擎在身後發出怒吼,他就無比踏實,仿佛抓住了一生的摯愛。
所以賀辰風歎氣,沈闊有些不解,他問。“怎麼了,道冠軍不是最高的目标嗎,沒有冠軍,怎麼證明自己?”
确實,在這個競争激烈的世界裡,所有的競技類比賽,隻有冠軍才會被人銘記,隻有冠軍才能站在巅峰,享受榮耀和贊美。
賀辰風先是點了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他說。“冠軍會來,也會走。”
沈闊沒聽懂。“ 什麼意思?”
“沒有永遠的冠軍,隻有永遠的信念。”
賀辰風說。“當你在彎道以毫厘之差精準過彎,感受着車身的傾斜和輪胎與地面的摩擦,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比任何獎杯都要珍貴,當你在直道把油門踩到底,感受風的撕裂,心髒随着速度的提升而瘋狂跳動,每一個瞬間,都是理想的綻放,比賽有輸赢,但對賽車的愛不應被勝負左右。”
沈闊聽他說着,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自己初次試駕賽車時那種緊張又興奮、仿佛與機械融為一體的奇妙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