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開心,那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去解釋清楚,我真的沒有不願意。”
絮絮念叨着,鼻尖突然有冰涼的感覺。
林光逐皺眉擡起頭看向天際,不知道何時天邊飄起了漫漫雪子,他擡手去接。
下雪了。
是初雪。
他的父親在他出生前的那一年冬天,于一個悄無聲息的初雪夜自殺。
他從小就非常不喜歡下雪天。
每到這個時候就做什麼都不能專心。
也沒有心思去割桦樹皮了,林光逐迅速收拾好兩張桦樹皮,沿着小徑往海邊走。很遠就看見人魚聚精會神抵在礁石側方,正拿貝殼拼着什麼。
林光逐以為他又在拼海龜,沒在意也沒靠近,喊了聲:“方旬。”
方旬在海裡沖他揮了揮手,興奮指了指天。
像是在說:你快看,下雪了!
林光逐點了點頭,将桦樹皮扔到海中,又指了指洞窟,示意自己要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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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旬在海水中遊了個暢快。
人魚本就是熱情的生物,有太多的精力無處發洩。每當下雪的時候,海水表層溫度都會比尋常涼些,有些地方還會結上一層非常脆的冰。魚尾從下向上一頂,冰層就會寸寸瓦解,旋即就會有許多缺氧的小魚兒探出海面,狗狗祟祟。
方旬還找到了一處冰層特别厚的海面,沿着厚冰層向前遊,能看見一處發光的珊瑚群落,燈籠魚在珊瑚中穿梭,編制成光怪陸離的美景。
“這裡好美。”方旬愛極了,團了個雪球,一刻不停拖着桦樹皮遊回洞窟想要分享。
彼時林光逐正背對着洞窟口,和衣而眠。
方旬還沒進來,聲音先傳了進來:“林光逐!我發現一個特别漂亮的地方,你快和我一起去看!”
林光逐背對着他。
“我要睡覺。”
方旬知道他作息健康,困惑道:“大白天你睡什麼覺。”
林光逐停頓兩秒,說:“有點累。”
方旬:“……”
手中的雪球緩慢被放到了海水中,方旬的指尖冰涼,心髒也鼓着一陣一陣的涼風,聲線變落寞,“可是外面下雪了,你不想和我一起看雪嗎?”
林光逐:“不想。”
說完這句話後面就沒有聲音了。
林光逐以為方旬又出去玩了,閉着眼繼續睡覺。他卻怎麼也睡不着,按照原來的計劃,即使這個時候沒有尋找到人魚,林光逐也應該早已經返回杭州,呆上至少半個月再繼續尋找人魚。
正是因為初雪是他父親的忌日。
他得回去陪林母一起掃墓。
可他現在甚至都搞不清楚今天具體是什麼日期,也搞不清楚杭州那邊有沒有下雪,一切都未知且不可控。
他從一歲起就和媽媽一起去掃墓,就這樣堅持了二十多年。
今年陡然沒有他,他都想象不出媽媽該有多難過。
深夜,後面突然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林光逐若有所感,茫然撐起來回頭看。
夜色朦胧,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格外模糊,林光逐隻能聽見“滴答滴答”的聲音,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不像是水珠墜落海面,倒像是什麼硬物十分有節奏的下墜。大約三分鐘後,在聞到血腥氣時,林光逐不再遲疑直接站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他問方旬。
方旬的聲音在黑暗中帶着鼻音,語氣兇巴巴:“不要你管,睡你的覺去。”
林光逐:“……你哭了?”
方旬靜默片刻,說:“沒有。”
林光逐無比确定,方才那有節奏下墜的硬物,絕對就是凝成珍珠的淚。
這下子他感覺更茫然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
走近火堆用木棍挑了挑存火狀态的火堆,沒一會兒烈火冉冉升起,視野總算變廣。
他又将褲腿卷至膝蓋以上,這個月份的海水已經十分冰涼,他也是做了幾秒鐘的心裡建設,才能夠下水。
那邊,方旬的反應突然變得非常大,“你别過來!”
林光逐步伐不停,“我聞到了血腥味。”
方旬卻說:“是我白天沾上的魚血,你……你别過來了!再靠近我咬你了。”
前幾次林光逐都被這句話威脅到,可這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跟沒聽見似的,皺着眉迅速走近。方旬見攔不住他,隻能臉色漆黑地扯過一旁裝果子的闊葉,聊勝于無往魚尾上蓋。
“你尾巴怎麼了?”
林光逐蹲下,手指捏住闊葉。
方旬“啪”一聲攥住他的手腕阻攔,本想說什麼,又忽然間面色微變松手往回縮。
林光逐眼神好,窺見人魚手掌滿是猩紅色,立即反手抓住。
面色凝重道:“哪兒來的血?”
方旬:“……”
林光逐不再跟他拖拉,直接捏住闊葉一角将其掀開,旋即臉上的表情猛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