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沐在滿腔憤怒和自怨自艾的情緒中來回拉扯,就快要發瘋。
恰巧一天放學的路上,他正在思考怎麼回絕杜钰萍,迎面碰到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安康。
那天,天下着小雨,他是來接他妹妹安奈放學的。
安康見韓沐看起來失魂落魄的,下雨了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撐把傘,就生淋,于是跟上去把自己的那一把傘遞給了韓沐,自己先打妹妹那一把。
“韓沐,沒事吧,你看起來怪怪的?”
“沒……沒事,你呢?你看起來臉色好差。”
除了韓沐,安康也沒有第二個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了,他沉默了半晌歎了一口氣,把自己得了白血病的事告訴了韓沐。
“我沒剩多少時間了。”
這話說的平靜。
安康不怕死,但他怕他的妹妹一個人在世上受苦,受欺負,“能不能請你照顧一下我妹妹,如果行的話,你可以随便對我提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聽安康這麼說韓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什麼要求都能答應?”
“都能!”
“這樣的話……能把你的眼睛給我麼?”
……
似乎是從韓沐的話中受到了啟發,他去醫院咨詢了醫生:“像我這種白血病病人身上的器官能捐獻嗎?”
醫生不置可否:“這種情況下,病人本身也會因為白血病産生器官傷害,更别提捐獻了。”
他斂下眉目,歎了一口氣。
原本他想如果可以的話,等他死了就把能用的器官全部賣給有需要的人,應該能賣不少錢,賣到的錢都給妹妹。
可憐她還那麼小。
有了這麼一大筆錢,她就不用擔心挨餓受凍,以後還可以過上好日子。
可惜這個方案不可行了。
“那眼角膜呢?還可以用嗎?”
“眼角膜可以。”
韓沐和他說,他知道有個有錢人家的女兒眼睛從小看不見,現在在找合适的眼角膜移植,如果安康同意的話,他去幫他說,盡量把條件談得高一點。
他要死了,他不怕死,但他怕妹妹受苦,他得給妹妹安排好後路才能死。
别說賣眼睛,就是把身上的零件全賣了他也願意!
他不去醫院治療,覺得又費時間又費錢,有這時間他不如多去刷幾面牆。
他也不吃藥,進口藥太貴,他舍不得吃,他還想省錢給妹妹買好看的花裙子。
還更起早貪黑去上工刷整間房的油漆,他咬着牙對自己說:他這是在和時間賽跑,多幹點活,就能多攢點錢留給妹妹!
他找了個沒工可上的日子讓韓沐帶他去和買主碰面,他穿着洗得發白的T恤,換下了那條滿是油漆斑迹的褲子和鞋,跟往常幹活時不一樣,平時的他喜歡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
韓沐把他帶到了一個大宅子前:“我不方便進去,你自己去吧,去找女主人就行,她在偏廳等你,這裡直走,左拐再左拐就是。”
安康點頭答應,看着韓沐走遠了擡腳進了宅子,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心情平靜得像是在逛公園。
快要到偏廳的時候,迎面看見一個着一身亞麻立領中山裝的男人,眼神淡漠氣質沉穩,看着比自己要大上幾歲。
旁邊還跟着一個老者稱呼這個男人為少爺,殷勤地跟在他身邊跟他商量着什麼。
安康認識這個人,他是近年來紫砂界人人追捧的新貴林以棠,電子屏、雜志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照片。安康做裝潢刷油漆,長年奔波于各個紫砂園區、市場,有關于林以棠的飛升史早就傳遍了整個紫砂圈。
原來這地方是林宅。
等林以棠走遠,他一把拽住正要端水果進偏廳的傭人才知道,此間眼盲的小姐是林以棠的妹妹林以茉。
向對方道了謝以後,他低頭蹙眉思索着什麼,片刻又愁容盡散眼底閃過一絲希冀和釋然。
這對他來說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如果真能這樣他死也能瞑目了。
打定主意後他快步走進偏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打扮得豔麗又華貴的女人。她與韓沐有幾分相似的五官令安康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仔細一看之下那女人雖然紅唇描摹,眉眼也畫得精緻,可看多了就覺得那不過是一張畫皮,連眼尾的細小紋路都透着一股算計。
他無法完全信任眼前這個女人,即使她開出了很優厚的條件。
……
“60萬,要是還有其他條件你也可以提提看。”女人滿臉假笑看着安康開出了價碼。
突然出現了一個替死鬼,杜钰萍當然開心,這個方案對她來說是一舉兩得,既可以讓以茉複明又可以保住韓沐的眼睛!
韓沐留着以後說不定還對她有用,出點血能保住一個兒子讓自己不至于太内疚也值了。
“你讓我見林以棠,我要跟他談。”他覺得頭暈,氣息有點不足,怕開口說話先輸了陣仗,特意屏住一口氣,沉聲說道。
杜钰萍柔聲和他周旋:“有什麼事情非得和林以棠談,和我談不也是一樣?”
安康卻堅持要和林以棠談,否則他就不答應。杜钰萍也沒法子了。
介于安康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這件事就耽擱了幾天。
安康不知道林家的恩怨,但杜钰萍知道這件事情想讓林以棠出面很難,她讓他先回去等消息,自己則是去找林文庭幫忙說項,林文庭還不行她就去找林懷蘇。
總之,這件事無論如何她得辦成。
***
安奈挂了電話,啜泣着低頭看自己腳上的那雙品牌的白色運動鞋,她的心好痛好痛,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一把捏住了心髒不停擠壓。
這雙鞋是安康走之前幫她買的,當時花了1500,可他一點都沒猶豫,見妹妹一眼就看上了這雙,毫不猶豫掏錢就買。
“我就是看看,我不買!”安奈急了,知道哥哥掙錢養她辛苦,哪裡肯花這樣大的價錢買一雙鞋。
要知道那時候安康刷一天油漆也才能掙幾十塊錢。